之后,他们又看了滑稽的喜剧和喷火杂技表演,在民间乐团拿着鳄皮鼓与大西塔琴入场时,随着人群一起欢呼,学着唱响那些人人都熟悉的旋律;她几乎是目不转睛、沉醉其间。
只不过,在注意力较为集中的间隙,她恍惚了一瞬,似乎看见一片灿烂的光影中间、在沉溺于快乐的人山人海中,有一个熟悉的黑影站在那里,独享着属于他的一小片寂寞。
……渡鸦阁下?
没等她看清,更不要说鼓起勇气叫出口时,那个黑影便不见了,仿佛是眩晕发作、幻梦一场,好像那个人本身的样子。
是错觉吧?他怎么会来到这里啊。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他房间里最后看到的那个眼神,眼皮骤然一跳。
然而,没有任何根据,这个念头只是如电光般一闪便沉了下去,而那个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画面,却深深烙进脑海,挥之不去。
这个夜晚平安,甚至可以说是快活地过去了。接下来的两天半也是如此。
他们又遇见过几次那位名叫玛露霞的年轻女伙计,甚至在闲聊中得知,她是当地一位商店老板的女儿,就住在客栈不远处,成年后一直在这里工作,有时会帮忙洗衣服,端东西,手上也长出了些茧子。
“这个城镇不算大,许多人家甚至也离这不远。咱们客栈老板是个好人,伙计也都互相认识,大家都很本分勤劳的。”她这么说,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似乎,疑点都解决了,这个意外的三天之行将迎来最理想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好好的。也不会有刺客,不会有意外———他们用了两天半的时间观察,最后得出结论。
卡瑞拉也没话讲了,因为他也不想再累死累活地警戒下去。
没错,这是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所有反常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危险也不再存在———他们终于在心里这么笃定着。
没有向导的帮助,这几天的带着伪装和紧绷的活动已经让他们身心俱疲,现在有权利好好休息并期待一下客栈里最后一顿丰盛大餐了。当你拥有舒适的环境和足够的安全感,霎时一松,就很难有心思去“自讨苦吃”,警惕什么没有根据的“刺客来袭”。
只剩下最后一晚,之后也许难得再吃上正经饭了。于是,他们预订了晚餐,决定真正休息一番。
洗浴完毕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索塔娜心中一阵轻松,好像骨头都要酥掉了。
温暖的氛围将她包裹在一层软云里,让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烦恼,想要深深地沉溺在这种安宁里。
毕竟,安宁是最能让人松懈的东西———没有人能在安宁的催化下一直保持紧绷,他们习惯于提前享受乐观,习惯于心存侥幸,在幸福的误解中忽视掉周围的疑点。况且,他们都还不熟悉层层嵌套的谎言,没有真正养成谨慎多疑的性格;也不晓得真的有人会隐忍算计一切,直到引他们踏入精心编造的陷阱、灰飞烟灭为止。
这是侍从与护卫们也未曾想到的,他们警惕着许多人,却只能护在殿下的四周,无法进一步确认;他们都是出色的战士,却远不是足够谨慎细心的侦探和智慧的破局者,敌不过潜藏太久的阴谋和背后深思熟虑的黑手。
但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是那个人告诉过他们:无需过于紧张。暗示着,只要他在这里———
一直待到傍晚,橙红深紫的霞光厚厚地涂满了天空,一行人也慢慢走下客栈,去饭厅里享用大餐。可能是时间或节日活动的缘故,这时候饭厅里没什么食客。
一个多月的相处,众人早就习惯了同吃同住,也就不避讳什么尊卑,快快活活地坐在一桌上吃饭。
......当然,渡鸦还是没有来。自从那天疑似在广场看见他后,已经连续很久没见他的影子了,房间里也没什么动静,好像一直待着没外出过。
菜是同时上齐的,由一个嘴角有痣的伙计推上来:煎烤得滋滋冒油的小牛排和开了背的新鲜蒸河鱼,香味绵长的烧鸡和色泽清亮的什锦蔬菜,让人无限回忆起吃了鹿肉的那个夜晚的幸福,吃厌了干面包的众人顿时食指大动。
但他们仍守着规矩,餐前要做感谢龙神的祷告。念完长串的祷词后,卡瑞拉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准备下口———
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没等他恼怒地抬头质问,据说旧伤复发不见许久的向导却低沉开口,语气里藏着冰冷的怒意:
“别碰,有毒。”
“啪———”,梦境摔在地上碎成几瓣,带着所有天真的心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