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认为娇生惯养的长平郡主拥有堪比凉国公主的勇气和能力,愿意成为一名兵卒的妻子,即便对方愿意,他也不愿接受。感情的事他虽然捉摸不透,但却清楚地知道,爱与其他是不同的,便像是一朵牡丹生长在芍药丛里,看似雷同,实则大相径庭。
奚迟认为宁宴对长平郡主缺乏耐心,甚至根本不曾了解过长平郡主,二人应该多多相处,“日久生情,你同长平郡主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有你与我们相处时间的一半,情况也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我忙得很,哪有时间与她日久生情,”宁宴不遗余力地反击,“你怎地不跟鹑首日久生情?”
奚迟瞬间涨红了脸,“那、那不一样,我对鹑首姐姐根本生不出情意……”
宁宴叉着腰,阴阳怪气地复读了一遍,“日久生情,你同鹑首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有你与我们相处时间的一半,情况也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我……”奚迟掉进自己挖的坑里,试图将宁宴也拉下来,“我帮你写信问问卿卿,她说话你总该听。”
“不行,不要告诉她。”奚迟先前所言宁宴深以为然,告诉裴靖反而不妙,于是一改积极坦白的态度,决定先瞒着,待事情了结再告诉裴靖圆满结束的好消息。
他请奚迟把这件事放一放,先帮他准备一下考试,又再三叮嘱奚迟万不可说与裴明礼知晓,那人是个大嘴巴,一旦知道什么秘密,不出半日工夫,所有与其见过面的活物都会知道,万一传得沸沸扬扬,坏了长平郡主的名声不说,秦国公定然不会放过他,多半会逼他娶长平郡主为妻,他不想苦了自己,更不想大父为难。
“两个大嘴巴,相煎何太急?”奚迟鄙夷地睨了宁宴一眼,“你又怎知我不愿你娶长平郡主,毕竟对我有好处。”
“好哇,我就知道你方才不肯帮我定是存了别的心思!”宁宴终于发现奚迟的小诡计,追着奚迟要揍他,“你别跑,我要报仇!”
“你敢打我,我要告诉卿卿!”
二人在街上追逐起来,不时与密匝的行人和堆积的货物擦撞在一起,行人张口欲斥,怎奈话刚到嘴边人已不见了踪影。
长政门下的争执与少年的吵闹貌似并未引起注意,大邺是一座包容而拥挤的城池,城里每天都在上演不同身份、不同阶层的爱恨情仇,一点小小的纠纷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意味着塌天大祸,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则不如一尺布、一斗米要紧。
商人牵着骆驼带着所剩无几的商品赶赴东西市,遇到巡逻的南玄武卫便挂起笑脸贿赂一包茶、一把铜钱,盼望着下次再开方便之门,好教他多卖几尺布、几斗米。
这座城池似乎一直都是这般花天锦地,不曾生过战乱,也未生过天灾,甚至因为王侯将相蜂拥在此而常常天呈吉象,仿佛上天也在保佑着这里,任凭城外风吹雨打、干戈寥落,城内永远笙歌鼎沸、红飞翠舞,只是忙坏了大邺驿,以及来来回回健步如飞的信使。
奚迟端坐一旁,监督宁宴与裴明礼背诵文章,张赋秋脚步匆匆而来,称太孙有大事欲与宁宴相商。
“当真有顶顶重要的大事要与我商议吗?”宁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赋秋,乐得呲出两行大白牙。
裴明礼激动地看着宁宴,“苟富贵!”
宁宴同样激动地看向裴明礼,“无相忘!”
张赋秋不停地催促宁宴快些随其入宫,事成之后再“无相忘”也不迟。
宁宴既有事要忙,奚迟遂告辞离开,裴明礼独自一人背书无甚趣味,更没有坚持的毅力,便随二人一同离去。
奚迟甫回营便借口有事谢绝诸事邀请,将自己反锁在屋中,他焦躁得坐立不安,在床边坐下又站起来,踱着圈子又停住,反复思考宁宴与长平郡主之事,几番提笔欲书,几番搁置无言,他不想食言而肥,但更不想隐瞒不报,内心挣扎不已,不知该遵从道义,还是屈服于心意。
此事并不紧要,亦与裴靖无关,可宁宴越想隐瞒,他便越想揭穿,长平郡主是个顶好的机会,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不止是为了宁宴的前程,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
犹豫踌躇之间,他已然想好说辞,他也不想成为阴沟里的老鼠,不想对好兄弟玩弄心计,然而世人哪有不自私的,何况裴靖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样做不正是应该的吗?
卿卿应该不会生气吧,此事于宴哥有利,她也会赞同的吧?
奚迟默默念着,不停地宽慰自己,心头的大石渐渐偏移位置,镇压的天平终于开始倾斜,摇摇晃晃地垂向一边。
试一试,只是试一试,不成便算了。
他再次铺开信纸,最后敷衍地犹豫了一下,埋首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