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春意无边。
徐肃提笔在案上书书画画,好不惬意。
突然,溪面溅起一丛水花,粼粼水泽跃过斑斓日光洒下一道天虹,扑在上好的宣纸上,正好晕开了一朵墨色的花盏。
徐肃一愣,顿住了笔,缓缓地抬眼望向始作俑者。
然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全身上下都凸显着质朴无华,唯一张脸生得如玉琢精雕般的卿怀,就这么毫不猝防地跌进了徐肃的眼中。
卿怀湿哒哒地从水中爬出半个身来,手中还捏着个蚌壳,一双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震惊地望着他。
“你是何人?”竟是双重奏。
卿怀防备地看着他们,一手护住身后的篓子:“这蚌可是生河里的,不是谁家的!”
徐肃身旁的一个小厮率先跳出来,俯视着她急哄哄道:“胡说,这后山明明是我们徐家的地方,河里生的自然也是我们徐家的,你是来偷蚌的!”
卿怀脸上微红地反驳,躲在溪畔的草丛中:“河蚌生在河里,你徐家后山就这条小溪,谁说下游的河也是你们家的了!”
徐肃像是才反应过来,终于止住了一旁满目狰狞的小厮,温柔和煦的面上漾着个善解人意的笑,缓缓地靠近溪边,身后的小厮忙打着伞跟上。
徐肃:“敢问姑娘芳名?”
卿怀依旧保持警惕,压着声音拒绝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难不成还想报官?”
徐肃自小厮手中接过遮阳的纸伞,蹲下身来,又将手中的伞面移到她的头顶,温声道:“你莫怕,我不会报官,你要不要先出来?”
卿怀不动身形。
四目相接,静默以对的二人,余潺水声声,清风拂面,颇有几分旖旎。
徐肃见她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抓着溪面的斜坡实在费劲还是浑身湿透被风给吹的,心下不由急了几分,敛了神色道:“其实那下游的湖也是我徐家的,你若再不出来,我便真报官抓你了。”
徐肃的本意是想尽快劝她出来,免得冻着,可卿怀心中本就心虚她偷抓河蚌的事,一听他这么说自然就当做了他在威胁自己,分明不是好人。于是,二话没说,一咬牙,转头跳进溪里,回身就爬到水深处,一头扎了进去。
徐肃也是始料未及,伸手想去拉她,却还是落了空,反而自己还跌了下去,身后的小厮慌忙将他拉起,一眨眼的功夫,哪里还有卿怀的身影。
他湿着一身长袍,怅然地望着水面,夕阳斜照方才回去。
这便是徐肃和卿怀的第一次相遇,郎有情而妹无意。
沐冉心有戚戚然:“卿怀对徐肃的第一印象可真糟糕啊!”难怪后面会义无反顾地投向竹马的怀抱。
乔生由于看了好多遍,实在很难生出新的体会来,只说了句:“女人大概都不喜欢威胁自己的男人。”
沐冉表示不是很赞同:“是个人都不喜欢别人威胁自己啊,又不是变态!”
乔生客观地指出:“可是好几个掉下来的女鬼都表示很喜欢徐肃这款,因为显得霸道又多金的样子。”
沐冉以一个看过诸多话本,拥有丰富理论经验的过来人语气同他说:“这款霸道强制爱的剧码通常都是以悲剧收场的,你看,徐肃不就是典型例子么!”
乔生似懂非懂,其实不大明白“霸道强制爱”是个怎么样的套路,但听她说得如此笃定且有实证,便也点了点头,表示深信不疑。
“哎,你看,卿怀即使化作魂魄归来,也不愿意待这里。”沐冉看了,卿怀的魂魄并没在此处,看来这也不是她心向之地。
夕阳落于山头,光影明灭间,天地又换了颜色。
那是徐肃第二次见到卿怀,也是他上门提亲的日子。
卿怀躲在笑靥翻飞的人群中,穿着件嫩黄色的罗裙,半垂着眼,羞怯的面庞难掩明艳俏丽。
徐肃心中难掩喜悦,直勾勾地盯着她,卿怀有些被瞧得不好意思,往一个老妇后面躲了躲,然后现场又是一番打趣和哄笑,似是实在被打趣得不行抿唇瞪了徐肃一眼,转身跑回了房里。
而,卿怀的魂魄亦没在此处。
随着房门闭合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皆红。
那是他们大婚的场景。
满心满眼都是卿怀的徐肃,小心翼翼地掀开鲜红的头盖,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妍丽端秀的面上,娇艳欲滴的唇,小巧的鼻尖,俏生生的双眼长睫微微颤着,抬眼望向他时的神情如只受惊的小鹿,湿漉漉得如初见时的天真懵懂,好似惧怕又似羞怯。见徐肃盯着自己看,她又马上垂下了双眸,红唇紧抿,生了几颗薄茧手指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喜服一角。
徐肃怜惜地握上卿怀的手,她似惊了一下,微微一颤,但不一会儿便又放松了下来。
诚然,徐肃已然是他的相公。
洞房花烛夜,红罗帐里春宵度。
诚然,徐肃的记忆渊没那么细节,沐冉微微有些遗憾地“啧”了声,乔生有些凌乱,觉着她是个神仙才有鬼!
然而,卿怀的魂魄也没在这里。
而后纷至沓来,走马观花般虚虚实实的场景,皆是两人婚后神仙眷侣的生活,至少在徐肃眼中是这么认为的。
一切的改变,源于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