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巳时,陵京城钟鼓楼击槌百声,薄雾荡散,日头初攀璋瓦楼台。
南陵学宫作为官学,能在此求学的,多数都是达官显贵的家眷千金,鲜有寒门女。而且求学不问年纪,无论蒙学稚女,还是少妻美妇,学宫都不拦阻其好学进取之心。
所以学宫内,甚至不乏母女同堂进学的情形......
而这也让徐执教平日讲学授业,时常感到心力憔悴、无力为继。
好在窗外不多时便有鼓声传出。
北魏国子监的规矩是“晨钟暮鼓”,只有到了日跌散学,才会有鼓声敲击;南陵却不同,更加随性,学宫钟鼓楼那边,也常常会乱了击钟擂鼓的时辰。
长此以往,只要窗外有钟鼓动静,便可落堂休憩。
下了晨八,今日无事。
徐执教对堂下依依不舍的少妇们交代几句,便随手丢了鞭子,快步出门。
若换作以往,徐令秋还会留在学宫,或去藏书楼翻读带图善本,查阅线索。或是寻处幽静地界,替好学夫人解惑释疑,抽丝剥茧。
可今日有事在身,自然不愿多留。
只不过徐令秋前脚刚走上廊道,后方就绕过来一名女子。打眼一瞧,正是课堂上话最多的红袄小人。
不得不说,这位名叫孙宝禾的世家小姐,的确是位天生的美人胚子。
身段儿圆润,打扮也极为可口——红锦袄裙,下褶娟秀蓝白花缎,绫鞋踱步时如月华流动。髻如垂桂,不饰粉琢,却精巧可人。
瞧见是相熟的孙宝禾,徐令秋也停了步,背手打趣:
“今日又有什么学问想来为难我?”
这妮子好奇心重,去年便成日拎着本古书,找他这位老师讨教学问。问题稀奇古怪,避都避不开。
“没有的......”
月余不见,孙宝禾变得有些拘谨,声音轻糯:“我是想知道,先生这趟回乡顺不顺利?”
“就问这个?”
孙宝禾将诗书摁在胸脯位置,犹豫了下:“还想问问,徐先生这次在家乡,是不是真遇上什么旧相识了......?”
“旧相识?”
“就是...青梅竹马那种......”
“嗯?”
眼前人毕竟是学宫执教,孙宝禾虽像个好奇宝宝,但心中还是有些犯憷,见徐令秋挑眉,连忙晃动脑袋称不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耐着性子宽慰几句,徐令秋便想转身离开,却不料孙宝禾又道:
“我妗娘今日散学会来学宫,先生到时要不要...见见?”
徐令秋莫名其妙,还有要事在身,哪里有功夫见什么学生家长。
“有机会再说吧。”
孙小人哦了一声,乖巧作揖施礼,拜别老师。
徐令秋也没搭理女学生的懵懂心思,趁着堂间美妇们尚未追出来之前,快步离开......
山雨初晴,浮岚散尽。
走出学宫大门,一眼便可见南陵学宫坐落的扶珠山幽景。
心旷神怡沿阶而下时,若是再转首,还能望见山外不远处,碧瓦朱檐、规格极为僭越的雄伟建筑——南陵王府。
更是当年的南陵皇宫。
数十年前,南陵家国倾覆,沦为北魏附属一般的存在,偏居江南三洲,勉强维持“国祚”。皇室血脉同样十不存一,当年的一国君主,现今也不过是北魏朝的一名“异姓王”。
听说还是位女王爷。
兖州那件记载秘辛的“云锦绣”,提到姜闻仙失踪的消息不多。其中最关键的,是一位“了知北乾真相”之人——
正是这位南陵王。
可惜关于这位女王爷的事迹极少,也就市井里,流传着一些“磨镜戏女”“喜好姝丽”之类的韵事传闻,作不得真。
此事虽事关当年真相,但一座王府没那么容易闯,还是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