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当他第一天把车子上面的薄膜撕下,洗刷一新去逛商场的时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九十年代路人艳羡、骑着新车子铃儿响叮当的生涯瞬间结束——就在他往楼下看第一眼的时候,车子还在。可出来的时候,车子就没了。
当时是晚上,回去的路有八公里,公交也没有了,走回去也得半夜了。他看着商场门口那些数量还很可观的自行车们,有了一个想法,想来想去偷了一辆半旧半新的回去。第二天上班不敢骑着招摇,但同事们早已听说了他买自行车的消息,但没想到他这么体面的人,竟然买了一个二手的。有几个熟悉的同事问他,他就把这件事说了。其中一个人就说,你也给我弄一辆。他想了想,也不是没有犹豫,最后为难地说:好吧。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句好吧,成了他偷窃生涯的开端,使他最终丢了谋生的饭碗。
他陆续帮几个同事弄到了自行车——周末的时候去商场门口蹲守,看准了之后扛个大钳子,五块钱叫个出租,往后备箱一放,就这么成功了。也有被逮到的时候,当时厂里有个同事的亲戚是公安局的,替他压下来几次,他就决定不再干了,再也没干过。
可是,后来厂里的其他人也去偷,被抓住了,就假冒说他的名字。这件事直到四叔审问他时,他才知道。公安局积压了两盒卷宗,卷卷有他名。他哑口无言。
时光飞逝,在印刷厂已经待了好几年。一次小小的改革就能使一个中型印刷厂面临倒闭,尽管在此之前,印刷厂靠着政府某项固定的订单过得还不错。当一个厂渐渐走向衰败的时候,使它灭亡的往往不是外部订单的缺乏,而是内部员工的偷盗。
当场里面的人纷纷开始把厂里的东西搬运回自己家的时候,上至高级羊毛毯礼品,下至纸张零部件,都没能逃过要搬家的命运。厂里开始大检查,当审讯的人问到他时,他说,我没拿,但我知道是谁拿的。
因为这一句话,四叔就不保他了,所有涉及的人员一律被开除,他也被当做同伙一并撵走。离开了每月固定的工资,他开始过得像丧家之犬了。买不起城市的户口,不愿意当城里人的上门女婿也不愿意离开这个盛满了他梦想的城市。为了给弟弟凑够每月四百元学大卡车的钱,他做了很多工作。做过小贩,修过自行车,甚至卖过卤菜。而这,都是后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