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去给四婆上了坟。妈妈在老家时，四婆很照顾妈妈，在妈妈农忙时，还带过我们。听二妹说，四婆的养子待她不好，她的晚年很凄凉。我在四婆的坟前祷告，愿她安息。

中午时分，我从楼上下来，看到我们三姐妹的照片，被随意地散放在楼梯间的杂物上，我的心震撼了。

原来我们三姐妹在父亲心目中毫无地位!

我知道这照片是谁摆的，除了父亲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女人，不作多想。我亲手将照片交到了父亲手中，她敢这么做，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我心情沉重地收拾好照片，决定当即离开。

临行前，爸爸给了我2000元钱。我本不想要，想到幺妹参加自考班学习，刚好差1500元钱，我接过钱感谢了父亲。回到重庆，立即将1500元钱给了幺妹，剩余的钱我都给了妈妈。

婆婆煮了一只鸡让我在火车上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只鸡。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婆婆对我的爱护，也是唯一的一次。

后来，婆婆过世，我专程回了一趟家乡，给了爸爸一千元钱。爸爸为我放了一挂鞭炮，令我受宠若惊。我在婆婆的遗像前拜了三拜，婆婆的脸上布满苦涩的皱纹。

我想她一定深深懊悔逼死了哥哥姐姐的母亲，也肯定深深后悔与我母亲的水火不容，直接导致自己深爱的独子夭折了两段婚姻，最后不得不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凑合过日子。

若干年后，在父亲去世前的一个月，我又回了一趟家乡，给了父亲三千元钱。本来我可以给多一些，但想到父亲对我们的不理不睬，我就只给了这么多。

父亲想看佛经，回到重庆，我将自己在河南洛阳白马寺得到的《妙法莲华经》邮寄给了他。我与父亲通电话，在电话里与他说了再见，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最后一次说话。

今天想来，很是懊悔，我本可以多打几次电话回去的。

一个月后，我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只送了1000元的礼仪。

晚上，依照习俗，有搭台唱戏吊唁。我待在楼上，没有下楼。戏台上传来的全都是荤段子，对逝者的敬重丝毫也无。

葬礼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在主持，我不愿节外生枝，也无权过问。但是我也不想任污言秽语脏了我的耳朵，我选择上床睡觉。躺在床上，连日来的劳累，加上长途火车的疲倦，我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着的并不知道。

第二日出殡，哀乐响起的时侯，姐姐和一众女眷在那里哭丧，只听干嚎，未闻哀声，我没有参加进去，只在一旁默观。

隔房堂兄就过来提醒我：“你怎么不哭？”我望了他一眼，没有应答。我宁肯静静地哀思父亲，也不会去扯着嗓门假哭。

我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大门旁，哀悼父亲，那是离父亲最近的地方。直到父亲的遗像举了出来，看到父亲的遗像，我悲痛莫名，泪水自然地涌了出来，在哀乐声中，我泪水涟涟地望着父亲的遗像，深深为自己在父亲生前没能好好尽孝而懊悔。

此时，二妹走过来说，有一位长辈，夏口的姑婆想要见我，我走了过去。半路上，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正被一群女眷包围着的刚才还在哭丧的姐姐朝我投来了得意的目光，眼里一丝泪水也无。我没有跟她计较，我本是家乡的过客，父亲葬礼过后我就会离开，与她再无交集。

我的父亲面相与夏口的姑婆很相似，以致我一见到夏口的姑婆，未出声，泪先流。我从来没想到我也会泪如泉涌。

夏口的姑婆说话了：“孩子，你过的好不好哇？”话里满口的怜悯。

我停住了悲伤，止住了眼泪，望向夏口的姑婆，没有说话，但我的眼里明明白白表示：我不需要怜悯。

我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了。这样很失礼，但我现在只想哀悼父亲，不想接受别人廉价的怜悯。

在我的背后，传来二妹的话语：“她跟我一样，没有正式工作，到处打零工……”

旁边有人问她：“你为什么没哭？”

……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家乡。离开家乡时，我与一位很尊敬的长辈同车。长辈说：“昨晚的戏场子安排得不好。”

我没有接话，哥哥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动机。但是他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袁琳父亲去世，赵诚怀着期待的心情来到了袁家村，他期待能见到袁琳，一解十多年的相思之苦。但是，他不敢靠近袁琳，他没有勇气站到袁琳面前，告诉她：“我一直坚守着我们的十年之约，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赵诚只敢远远地看着袁琳悲伤的身影，默默地祝福：“袁琳，你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幸福！”

他没有能力带给袁琳快乐，他没有能力为袁琳创造幸福的生活，这是赵诚不敢站在袁琳面前的原因。

袁琳读高三之前，赵诚都有给袁琳写信，袁琳都有情真意切地回信。袁琳读高三以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写回信了。

望着一封封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自己写给袁琳的情书，赵诚彷徨不安：袁琳我为什么没有给我回信？是高三学习生活太紧张无暇回信，还是袁琳已经厌倦了我？厌倦和一个农民谈恋爱？

没错，赵诚已经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在广州歌舞厅唱歌供哥哥们大学毕业后，他不想再在歌舞厅唱歌了。他厌倦了歌舞厅灯红酒绿的工作环境，歌舞厅已经不再是人们纯粹放松自我的地方，而是变得龙蛇混杂，污秽不堪。

哥哥们大学一毕业，他就辞掉了歌手的工作，回到了家乡。赵诚记住了袁琳的话，不要忘了家乡，当你不想在外面漂泊，家乡是你最好的归宿。

赵诚不喜欢城里的高楼大厦，不喜欢工厂里机器的轰鸣，不喜欢人群里的尔虞我诈。他怀念家乡的小院，他喜欢家乡的自然风光，他喜欢庄稼地的简单朴实。

回到家乡，赵诚安安心心地成了一名最合格的农民。他待在家乡，一心一意地等着袁琳回到自己身边。

收不到袁琳的回信，赵诚去了一趟重庆。站在信件的地址上，赵诚倍感失望：搬运站伙食团已经解散，伙食团的房屋也被拆迁，里面的人已不知去向。

赵诚失去了袁琳的消息，但他没有灰心，他始终坚信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定会回来找他。

赵诚待在家乡，日日夜夜地盼着袁琳早日回到自己的身边。

家乡已经实现了机械化耕种，赵诚承包了一大片地，他已经是当地最有名的种粮大户了。

十年之约到了，赵诚将房屋和小院整理得干干净净，他和已经是老狗的欢欢，站在赵家村的村口，翘盼着袁琳的身影能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出现。

从早上到晚上，一人一狗伫立在村口，他们望穿秋水，也没能等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