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既然有的聊,就要双方对等,才可能合作,你却居高临下,让我不得不怀疑,姑娘哥你的诚意。”
“杜公子伶牙俐齿,果然名不虚传。”“百花醉”也不在乎她这声“姑娘哥”,微微一笑,将散落的发丝拨开,慢慢起身,走到案桌旁边,让她看了账本。“前几日,你与你二姐去了我开的当铺,是吧?”
“是。”英慈没料到这么点小事,聂子元也告诉“百花醉”了,就很烦。
“百花醉”将其中一本账本扔给她:“杜公子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
“我早就有了关闭‘百凤楼’的心思,想做别的买卖,如今正筹划开一家酒肆,然而老被人找麻烦,这找麻烦的人背后有个大靠山,那人奢爱瓷器,然而现在市面上好瓷稀缺,能让他瞧上眼的只有石多鱼的手艺,可是石多鱼这人性情古怪,不愿与我合作,我只能另寻贤人,恰好得知明月坊三姑娘的手艺能与之媲美,不知杜公子能不能让你表妹,帮忙烧制一只瓷观音?”
英慈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为何不直接找英慈姑娘?要我替她作答?”
“我找过,但未见其人。英二姑娘说她在深山修炼‘海天瓷’秘技,学不成不回家,所以只好求助于杜公子。既然杜公子与英二姑娘长得这么相似,相信你们心有灵犀,一定能将我的意思传达给她。”“百花醉”的解释差点让英慈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谁说长得像,就能找到对方?我看你还和聂子元有几分相似呢!老实说你是不是聂子元本人?以为往脸上涂涂抹抹,点个痔什么之类,我就认不出来了么?”
“百花醉”淡淡道:“我若是首富之子,吃香喝辣,还用在这里为了几钱银子,陪醉鬼们笑?”
“有道理,可是……”英慈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聂子元委屈又无奈的声音。
“‘百花’姑娘,开门啊,为什么收了我的银子,却只见杜焕义?这不公平!”
她匆忙扭头过去,见门外投来聂子元的影子,他一直磨磨唧唧,“百花醉”也颇有耐心,好言将其劝走,英慈这才知道自己有多离谱。
两个男人只是外形相似。
聂子元一言一行,都从骨子里透出富家公子的玩世不恭。
“百花醉”纵然也爱笑,眼里却至始至终却带着无奈,还有无数次被尘世深深伤害后、为了自保而生出的清冷疏离。
或许将两人相提并论,是对“百花醉”的伤害吧。
英慈后悔地捂住嘴:“对不起,不提那个败胃口的人了。只要我让英慈烧出那东西,你就将银子给我么?”
“一月内,烧制出白瓷观音。”他从笔筒中抽出一幅巴掌大小的画稿,交给英慈,上面列出具体尺寸和要求,“那人的娘马上就要过八十大寿,在那之前,我必须将瓷观音双手送上。”
英慈想到这段期间她不在明月坊,只能指点二姐和伙计帮忙,颇为担心,但看图纸上将所有细节都标注清清楚楚,与上次获奖那群像十分相似,估计自己不监督,他们也能烧出个七八成品相,在市面上称得上上等货,于是豁出去,故作豪气地将画收入袖中:“一言为定。姑娘哥,契约在哪里,我签。”
“既然已经是对等的合作关系,杜公子便别再叫什么‘姑娘哥’了,叫我‘阿程’。‘路程’的‘程’。至于契约就免了。它与门锁一样,向来防君子不防小人。”
英慈觉得这话怎么想怎么有问题:“阿程,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那一声“阿程”让“百花醉”失了神,好会儿,他才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契约在人心中,而不是在纸上,你在明德书院一个月,没有泄露我的男儿身,我自然尊你为君子。而聂公子与你朝夕相处,你做什么,他都会知道,这便足够。”
英慈没料到他如此洒脱,便伸出手,要与他击掌为盟,窗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似乎有人在放鞭炮。
接着外面又亮光大作,是一群人提着灯笼在走廊上疾走,门外仿佛着了火。
绵延一片。
“朱家老二六十岁中举啦!”
“今夜的酒程朱老二全包了!”
原来是酒客里有人有了喜事,搞得颇为热闹,英慈正要开门出去看热闹,却见“百花醉”脸色惨白,身形一顿,尾音微微发颤:“就这样说定了,我今日有些困倦,就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