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卿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她说道:“很简单,你继续当你的‘细作’,每隔五天,我休沐之时,就过来伺候,但你的工作却是反过来的。
我这边什么该和严大人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但严府上的动静,我要全部知晓,每次你在严府坐馆回来,便要书信一封,将具体的情况附上。
放在什么地方,交给什么人,到时候我自会详细告知,我也不需要你刻意去冒险,只要在你正常职责范围内活动就够了。”
“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马湘兰惊讶于他大胆的想法。
在她生活的这近三十个春秋岁月中,自诩也见过了不少人,看过不少心中的阴暗面,可眼前这个明明就比她年岁还要小了不少的新科进士,竟然能够将“兵行险着”用到这个地步,看起来哪像是乡野走出来的儒生,分明就像宫中那些常年浸泡在阴谋诡计中的老阉臣。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知道,按照徐某的吩咐做好了,日后你和你们家中能够获得的利益,绝不会比巴结严世蕃少。”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假装同意,再将徐某今日和你说的这番话告知严世蕃,不过,徐某有的是办法知道,后果你是知道的。”
说罢,徐正卿看向了守在门内若有所思的周进,几乎是同一时间,马湘兰也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院子中沉默了一会儿,渐渐的,可以听到外面街市的一些嘈杂的声音传来。
马湘兰思量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平静对待:“我要回医馆了,方才出来只是让邻里帮忙看着的。”
徐正卿也爽快同意,吩咐道:“开门,送我的好姐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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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过去不久,严府上这几日一直多有人员走动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夏言的耳中。
今日夏言鲜有的没有按时去内阁值房当值,大抵是想明白了,无论他如何折腾,皇上是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改变主意的。
不过,今日他的府上也是罕见的迎来了一位客人——都察院右都御史王忬。
此人,平日里他其实和夏言并没有过多的来往,所以夏言对他的来访也有些惊奇。
厅堂中。
“听说阁老前些天,连上了六道奏疏让皇上同意出兵收复河套?”王忬问道。
其实他也是出自本心支持收复河套之事的,可惜那天廷议他没能在场,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是道听途说。
“这件事传得这么快,你都知道了?”夏言原本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茶,听到问话,又放了下来,“皇上近来的心思,老夫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我说一句阁老不爱听的话,还望阁老不要生气。”王忬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现在这种情况,阁老还真是要学一学他严嵩,皇上重抓权柄、要面子,他刚驳回了内阁的拟票,便是说明,对此事还有顾虑,想来是不会这么快改变主意的。”
夏言咬牙切齿道:“严嵩这个老狐狸,专门就是从中作梗,成心是想要老夫办不成事。”
王忬并没有激动,但他开口说话,仍是劝诫夏言的意思:“不如让这件事情在朝臣中先传播一下,既然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好事,过些时日皇上想来也能想明白的,不要急在这一时。”
夏言听了默不作声,其实他心中是有这种想法的,但在外人面前,他又不肯承认自己先前做的都是错的。
“其实王某也对他严嵩也很是不齿,他为取悦圣心以搏专宠,不惜和对付政敌一样,挖空百般心思,作为权柄大臣,应该是‘知主有失而敢争相进谏’才对,如此曲意奉上,置江山安稳于不顾,实在是令天下士人心寒了。”
王忬若不是对夏言有着一定的信任,断然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一番“明骂严嵩,暗讽皇上”的话来,但夏言听了还是默不作声。
其实这里面也有一些他王忬不知道的隐情,夏言也曾是为搏皇上恩宠,而挖空心思的人,只是他耿直的性子,和近些年,有了严嵩作对比,他在这些正直之臣的眼中就变得顺眼多了。
夏言心中虽有些难堪,但王忬这个时候,还肯来向自己献策,他发自心底还是很感动的,沉默了一阵,他便岔开话题道:
“其实方才民应(王忬)说的那个问题,这些天老夫也想过了,确实不应该催得太急,既然已做了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静候佳音吧。”
王忬听他这么说,也放松了一些,又问道:“夏阁老可要小心啊,我听说近来严嵩的门庭甚是热闹,就连新调回京中任职的仇鸾,也往他府上去了好几转。”
“这正是他严嵩狡猾的地方,”夏言无奈摇头道,“明面上虽然说支持你,背地里,却是在不断的耍心机。这种暗箭最是叫人难防。”
“难道夏阁老这么些年,就没有找到他严嵩什么把柄,只能坐岸观火烧往自己身上?”
夏言想起了当初严世蕃和陆炳贪墨的事情,但心中还是有些恻隐,毕竟他当初已经同意了不再追究他们的。
“眼下既没有更好的办法,”王忬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道,“就只能和皇上慢慢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