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自小是孤儿，无名无姓。恳请大师赐名。”

陈衍微微一笑，说道：“你可愿随我姓？”

独眼立刻高兴地说道：“谢师父赐姓！”

不过起名这件事倒是颇为难办，陈衍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多，独眼又是陈衍第一个徒弟，不好乱起。

看着手中这杯茶，陈衍忽然想起一个故人。

“既如此，今后你便叫陈通吧。”陈衍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智慧。

陈通喜极而泣，当即又跪了下去，说道：“我独眼总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了，师父在上，受我一拜。”

这一拜陈衍坦然受之。

接着陈衍在陈通的搀扶下走出屋外，将众人召集过来，告知他们要准备动身了。

现在暹罗哪哪都不安全，他们只能回深山老林的寨子中去避一避。

被十二斤背回屋后，陈衍也得去收拾他的行李了——鬼匣和一柄暹罗刀，还有一个白瓷坛。

四鬼已死，白瓷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但这件法器经过炼制，尚有灵性存在，今后或许还有用处。

就在陈衍注意力放在了白瓷坛上之时，鬼匣突然开口说道：“衍，你可还记得韦耐，这是你应承过的。”

若不是凌先生提醒，陈衍都快忘了此事。

“信已发去多日，可音信全无，况且巴銮达博寺在沦陷区，路途遥远，真有这个必要吗？”

陈衍内心实际上更希望能回到岭南，找到双亲的坟墓，给爹娘扫墓上香，然后在一旁给自己修一座坟。在异乡漂泊了一辈子也该落叶归根了。

“衍……”凌先生似乎生气了，它罕见地发脾气道：“你要做的我都依你了，可你答应过我的呢？陈衍，没有我，你能杀得了杜新吗，能平安离开鬼街吗？你莫非忘了，是谁庇护着你几十年如一日。这些年我为你做的难道还少吗？”

这番话无疑是伤了陈衍的心，但它说得没错，陈衍是欠它的。

他死了，凌先生怎么办，或许把凌先生交给师兄照顾是个选择。

“凌先生，别再说了。”陈衍的声音有些颤抖，凌先生从未对他说过如此重的话。“我听你的便是。”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凌先生真就一句话不说了。

在这个破落农庄中，陈衍度过了失眠的一夜。

次日清晨，太阳刚从大地露出了头。

一行人便往南而去。

唯一的一匹矮马给了陈衍，其他人都得靠双腿，十二斤还是个瘸子，一天也就走三十里路。

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汉子还好，陈衍体衰年迈，实在是挺不住了。

庆幸的是，路上正好有个村子，而且从外面看这村子不小。

广袤的田野中是一个个头顶烈日，辛勤劳作的农民。田里劳作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幼，陈衍甚至看到了身高不到成年人胯部的孩子也在田里劳作。大概是周围的男子都上了战场吧。

这一行人立刻引起了村民的警惕，正当他们行走在乡间阡陌之间，两侧田道突然涌出了十几个巡村人。

他们手持叉子柴刀，大多是些中年男人，除了领头的那个秃头男人外，其他都有些怯生，看来大部分还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陈通上前交涉道：“各位大哥，我们只是赶路的，没有恶意。路过至此，只想在村中寻一过夜之所，绝无意冒犯各位。”

秃头男人打量着这伙人，先是在陈通身上细细观察，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最为高大的十二斤，最后把目光放移向马上的陈衍。

忽然，他眼睛一亮，对陈通说道：“村子有几间柴房可供你们过夜，不过不要到处乱走，免得惊扰了乡亲。”

陈通立刻表示感谢，往他手心塞了些钱财。

不过秃头男人后面的这些村民脸可就变黑了，尤其是当秃头男人收下钱的时候。

秃头男人指定了个人安顿陈衍一行人，然后迫不及待地带人离开了。

进村前，陈衍忽然回头往后看，正巧那秃头男也偷偷回头，两人眼神连成了一条直线。秃头男人心虚地扭过头，生怕陈衍有所怀疑。

但恰恰是这一举动，让陈衍意识到此人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莫非是想黑吃黑，陈衍看了一圈，这村子都是些老弱妇幼，一个十二斤就够把他们胆子给吓破了。

陈衍叮嘱陈通，不要吃村里的任何东西，饮用水要亲自去打，明日天亮他们就离开。

这也正是陈衍此前和张祈乐出外积攒下的经验。

不放心的陈衍立刻起了一卦，庚午加丙奇，名曰太白入荧。庚金入丙火，乃大凶，主贼来，以不动为宜。

此贼又是谁呢？陈衍一时说不准。

而当陈衍一行人走后，立刻就有村民向秃头男人倒苦水：“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人，为何要放他们入村？”

其他几个巡村人也附和道。

秃头男人大喝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大老爷要的，你们把人看住了，我现在就去见大老爷。”

一听到大老爷，这些村民不敢吱声了。

这附近的几个村子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就是靠大老爷的庇护。

每年村里至少要交六成收成的税，四成给暹罗官府，两成给大老爷。

官府早已不管事，除了征税和抓壮丁别的什么都不管，要不然这一带的村子也不会被土匪给霍霍完了。

大老爷要的只有官府的一半，却比官府做得多，在村民心中的地位可比国王高多了。

秃头男人喜上眉梢，若是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不定能到大老爷身边去做事。

他拉上了两个同乡，也顾不得天黑路远，征用了村里用来拉粮食的三头骡子往东而去。

大老爷住在离村子十来里的美莱村内的庄园里，庄园内有近三百人的乡保团，周围的土匪也和他有或明或暗的关系。因此，庄园没有高大墙体和箭塔，反倒建得像一处园林。

用了近两个时辰，他终于到了美莱村。

与他们村子不同的是，美莱村属于大村子，大老爷收留了不少流民，现在这村子里的人有八成是大老爷的佃农，周围的土地也几乎都是大老爷。你就是在村子里被狗咬了，那也不能对狗动手，因为狗也是大老爷养的。总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大老爷。

秃头男人翻下了骡子，让二人看好牲口。

美莱村的巡村人认识秃头男人，交粮日秃头男人总是第一个将粮食运到。不过从运送的粮食来看，这就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村子，没人愿意搭理他。

走进村中，偶尔听见狗叫声，除此之外就是一片黑暗。农村可没那么奢侈去点蜡烛和油灯，唯一一处发亮的地方就是庄园大门的灯笼。

大老爷的庄园可没那么好进，护乡团的鼻孔都是朝着天空，不拿点实质性的好处别想着这帮大爷能给你方便。

秃头男人付出不小代价后才让护乡团的人乖乖让开了大门，他心急火燎地求见了大老爷的家丁，说明来意后被带往了内院当中。

入了内院，秃头男人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妙龄少女，她们是大老爷的妻妾和丫鬟。秃头男人不敢多看，急忙低头免得冲撞贵人。

稀里糊涂来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偏厅，明亮的烛火将屋子的角角落落照得亮如白昼。

他抬头，见一个皮肤偏黑，体态肥胖的老男人躺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三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两个按肩膀，一个按太阳穴。

他知道这就是大老爷了。

秃头男人跪下说道：“小……小人见过老爷。”

老男人慵懒地抬起眼皮，只是瞧了秃头男人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听闻你知道陈衍的下落？”

在鬼街发生变故了之后，老男人便一直在寻找陈衍的下落。他令人描摹出陈衍的画像，并传到周边村落。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这老小子定是在鬼街混不下去了。

秃头男人点点头，哆哆嗦嗦说道：“就在我们村里。”

“哈哈哈哈……”老男人笑得浑身颤抖，好似得了癫病，后面的丫鬟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