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失守的当天,在肖剑雄不厌其烦的劝说,街坊邻居相信。一户动身,户户效仿。跑反那天,肖剑雄虞敏翊带着最后一批千人出城直奔西山。
临走前,肖剑雄再一次劝说廖靖文赶紧带领家人逃生要紧,钱财身外之物。廖云斋还是那句老话,相信政府,相信国军。要是国军一败涂地,樊县长对子民不会不过问。肖剑雄说,樊县长带着手下官员早跑的没影了。老爷子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相信。昨天老夫还见着樊县长呢,他说谁要造谣惑众,蛊惑民心严惩不贷。他靠在躺椅上,悠闲自得吸着水烟袋。在老会长的影响下,一批商人阔佬念着一份家产,死守着深宅大院,寸步不离。
老爷子不愿离走,廖靖文也不好单独逃生,只能厮守宅中。
日军以超凡的速度,三天后神奇般的出现在滁州城下,炮火连续不断轰击城门。廖靖文如梦初醒后悔莫及。这时再想逃离已经来不及了。
滁城内混乱一团,大街小巷里人群都像无头苍蝇,乱碰乱撞,呼天喊地,不知往哪里逃走为好。一些家庭殷实的老户人家,还在忙着肩扛车拉,贵重的东西一样舍不得落下。
南门被攻破,日军像一群疯狂的野兽,见人就杀,枪声响成一片。
廖云斋惊慌失措,大骂樊县长不是东西,身为一县之长的父母官,怎能于民众不顾,带头私自逃走,丢下成千上万的民众无辜丧生。
“政府腐败透顶,你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廖靖文对父亲恶声恶气吼道。“这个时候骂娘有什么用,都怪你过分相信政府。”
廖云斋有生以来第一次自感过错,没有使耍家长作风。他毕竟经多识广,老沉稳重,在屋内焦躁不安地踱着方步,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他的日本好友井田相羽,用命令口气说:
“赶快请求相羽先生出面,阻止日军乱杀无辜。”
廖靖文几乎同时也想到日本侨民井田相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相羽家坐落在隔壁的另一条巷道里,廖靖文一口气跑到他家门前,推开院门,小院内挤满至少百十多人,都是没有及时逃离的街坊邻居。
廖靖文说:“相羽先生恳求你赶快阻止哪些兽性发作的日本军人停止疯狂屠杀百姓。”
惠子迎上前,扶住气喘吁吁的廖文斋说:“大伙儿正在商讨对策呢。”
话音未落,一队日本兵气势汹汹冲进小院,举枪准备射击,惠子用身体挡住廖靖文用日语大声喊叫:“我们是日本侨民。”
相羽夫妇也打出日本太阳旗,向日军喊话:“这里没有中国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时一位年轻军官手握着指挥刀走进,惠子眼尖手快,似觉得面熟,套近乎说道:“长官是神奈川县人吗?”
年轻军官愣怔一下,望望惠子,又瞅视相羽夫妇,瞬间认出是自己当年京都大学的老师,马上换出另一副面孔说:“相羽教授,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
相羽也马上认出自己的学生荒井喜一郎,投笔从戎,已经升任少佐军衔。
“请你们不要乱杀无辜,他们都是善良友好的平民百姓。”
荒井回答:“淞沪战争我们死了数万军人,这是对支那人疯狂的报复,为死去的难友最好回报。”
相羽说:“哪是两国军人之间的恩怨,不能拿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泄愤,他们对大和民族视为友好朋友。”
荒井思忖片刻,对身旁的大尉武田津美说:“支那人要统统都打出大日本的国旗,愿意向大和民族屈服投降,可以免遭一死。”
相羽将太阳旗交到廖靖文的手里,廖靖文无奈高高举起。
荒井裂开嘴一阵狂笑:“吆西吆西,支那人愿意友好,我们可以做朋友。”
惠子说:“请荒井长官下令,你的部下立即停止屠杀市民”。
荒井说:“那要看这位先生能否劝说所有的市民向我大和民族屈服投降。”
廖靖文已经被恐吓的失去意识,小鸡啄米似得不住点头。
惠子说:“这样可以了吧?”
荒井说:“要让所有的市民门前都挂上太阳旗,否则一个不留统统杀掉。”
小城沦陷,日军对小城血洗一空。剩下少数老弱病残,荒井少佐疯狂残杀。小城一时血流成河尸骨遍野。日军大部队沿着铁路继续北侵,荒井留在小城任宣抚班长官,津美任特高课长官,地方自治。
街头小混混武三癞,主动投靠日军。
武三赖从小不成器,父母死得早,一人流浪街头,吃百家饭长大。武三赖占街头,独霸东关一带,强拿恶要,尤其对农村进城的乡下人,生意没成交先收取保护费。邻居街坊也不例外,借钱不还,偷抢扒拿。日军进城,全城跑鬼子反,大人孩子连夜撤走。武三赖反其道而行之,关起大门睡大觉。一觉醒来太阳升起一杆多高,口渴饥饿,早饭没有着落。懒洋洋来到街心,整条大街不见一个人影,甭说小摊小贩做生意的了。没有早点摊子,不能解决饥饿,只好来到井台旁喝几口冷水充充饥。
荒井带领一队鬼子兵巡逻,一鬼子嚷道:“这儿有个活的!”
“你的,市民。为什么不跑?”荒井少佐惊喜嚷道。
“我是这里人,为什么要跑。”他反问。
“你的不怕死。”荒井拔出指挥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武三赖双手抱头,护住脖子。
“怕死,饶命。”武三赖双腿打软,跪下求饶。
“听皇君的话,饶你不死。你的为皇军带路。”荒井挥动指挥刀,旁边一棵小树被削为两段。
武三赖吓得面色如土。
几天后,武三癞和几个泼皮敲着破锣,在四镇八乡吆喝半个月。嚷叫:
“皇军大大的好,市民回城安居乐业。”
“做工的作坊开张,做生意的开门营业,皇军保证你们人生安全。”
跑鬼子反的市民,受不了餐风露宿的折磨,三三两两陆续回城。三个多月后成立维持会,三癞子顺理成章当上会长。不久新政府成立,武三癞痴心妄想这县长理所当然是他。
荒井征求他的老师相羽意见。相羽是中国通,且在小城生活十数年,对这里地理环境风土人情了如指掌。
“武三赖是街头混混,充当打手跑跑腿可以,让他当县长绝对不是这块材料。”相羽直截了当。
“请老师推荐人选。”荒井请求。
“有一人可以胜任。”相羽推荐廖靖文。“他不仅是滁州新任商会长,而且在滁州民众中享有威信,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大日本帝国正需要这样的人。”
荒井把聘书亲自送到廖宅。廖靖文不接,他坚持一条信念:不为五斗米折腰,坚决不当汉奸。
荒井恼怒:“两条路由你选择,要么当县长,要么死啦死啦。”
丢下聘书转身走人。
廖家炸锅了。
廖靖文躲在家中不敢见人,国人的气节像一根无形的鞭子在猛烈抽打他的心灵,他失去中国人的骨气,做人的尊严,几乎跪倒在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野兽面前,为全城没有逃脱的市民求饶。在日本友人的帮助下,那些日本兵也许长途劳累,或是杀人乏力,使得滁城市民苟延残喘暂时保住一条性命,但是他却得到懦弱软蛋贪生怕死的骂名,犹如一座大山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荒井又叫他当汉奸县长。惠子主动上门开导劝慰,暂时保住性命这是唯一途经,不做此举你的性命难保。中国有句经典,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
廖靖文很感激惠子一家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使他的家乡暂时避免血腥屠杀,求得一时的生机,也敬佩一个弱女子在苛枪实弹的恶魔面前表现出机智勇敢的英雄气概。但是他仍然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因为哪些恶魔和她同出一辙,都是日本人。
算起来廖靖文和惠子也能称上青梅竹马,几岁时随着父母来到中国落户滁州,到上学的年龄,惠子奔走中日两国之间,她对中国的文化兴趣浓厚,随父母经常到廖家玩耍,听大人们言谈举止逐渐懂得东方泱泱古国,还有这么深奥的文化。她结识廖靖文,被这位大她几岁的大哥哥,清秀外表,儒雅风范,幽默和谐富有哲理的语言所征服,也由羡慕敬仰到情深爱意。在她十八岁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对他公开示爱,并且明确表态,非廖靖文不嫁。廖靖文婉言拒绝,我们不是同一国度,也非同一民族,永远不可能结合。惠子坚持自己的主张,爱情是永恒的,不分国度和民族。说白了,就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共同需求,包括情趣、爱好、性欲得到最佳融洽点,相互依赖相互弥补,摩擦碰撞出火花而产生了情感。这些我们都完美达到,只要我们之间产生爱情,就可以走进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