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小明叫小凤，从小跟着父母在城中村长大。

小凤哼着歌出门丢垃圾，遇见的每一个人她都热情打招呼。曾经的沉默寡言已经成为过去式，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她变得活泼开朗，仿佛那些沉默时光里没能说出口的话在今日得到了喷涌而出。小凤再度审视这个居住了十年的地方，从小学到毕业工作，还是一样的破旧。不同的是，曾经以为这里是困住了自己的牢笼，如今冷静地看待，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出租屋。光终于照了进来，驱散所有的阴冷黑暗，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小凤丢完垃圾回去，母亲从餐馆辞职正好回家。她继续收拾东西，停下来歇息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傻愣愣在椅子上地坐着，用那双粗糙的手笨拙地抹着眼泪。

小凤一瞬间心软了，歌声停了，她走过去，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以前她也曾埋怨过母亲软弱，但现在看着女人白了大部分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好像自己一直在意的不被爱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凤弯下腰给母亲擦了擦眼泪，说道:“明天早上的车票，我们要赶紧收拾。从今天开始，你以后只要每天开心就好，政府修路补贴的钱够我们在县里买一套小房子，我也还有一些存款足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等回了老家我就去找工作，如果找不到，你也看到了，我这些日子摆摊卖小吃很赚钱，或许在吃这条道上有天赋。旺仔好好读书，我好好工作，你就负责享福就行。”

母亲点点头，说道：“谢谢女儿。”

四个字，重如千斤。家人的交流一向是这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谢谢”两个字显得很生疏，但母亲没怎么读书，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词。

到了下午，弟弟旺仔放学回家，将书包放好，懂事地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小凤问道：“和同学告别了？”

旺仔点点头：“嗯。”

小凤不再多数，母子三人一起收拾行李。

这时，从窗外传来孩童的叫声：“旺仔，旺仔！”

弟弟放下衣服，跑到窗口向外看，原来是他的两个同学。

小凤说道：“你出去见见他们。”

说完，小凤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在旺仔出门前塞进他手里。

“带着你的朋友们好好玩玩。”

旺仔纠结了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有零花钱，还是一张红色的纸币。但小伙伴的呼声越来越大，他有些尴尬地跑出去。

“玩的开心点！”

母亲在身后说道，旺仔点点头。

三个好友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天。两个同学骑了自行车，一个人载着旺仔，他们驶出巷子，去到更宽阔的地方玩耍。

100元的纸币并没有花完，每人一包辣条，配一小瓶可乐，已经很快乐。

“旺仔，你要走了吗？”一个小伙伴问道。

旺仔点点头，神情严肃：“嗯。”

“你还会回来吗？”

旺仔摇摇头：“不知道。”

“唉。”两个小伙伴叹气。

“我们一起加油念书，说不一定，能进同一所大学，继续做同学。”

面对小伙伴的期许，旺仔觉得胸口酸酸涩涩的，但觉得很温暖。即使情意会因为天遥路远随着时光变质，但此情此景将会成为一生之中宝贵的回忆。

“好。”

三个人定下了誓言，紧紧抱住彼此。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在大学校园相遇，继续这段友情。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起的很早，带着行李打车去高铁站。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离开熟悉的地方，对于没什么冒险精神的人而言，本身就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即使终点是名义上的故乡。

小凤算是最快适应的，父亲消失后她成了家里的大人，但她并没有什么不适。相反，小凤感受到了从未体会的自由。不会再有人把她当做泄愤的工具，家里不会再天天都是争吵哭闹。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旺仔可以简单当个小孩，母亲可以累了就休息。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幸福，神明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拯救她于苦难。

列车发动的那一刻，小凤确信，自己和家人即将获得新生。

此时的博尔赫斯图书馆，白鸽在屋顶飞舞盘旋。云舒看着窗外，从高处望去，地上的行人和车子，形如蝼蚁。

“你在想什么？”景明问她。

云舒说道：“一只蝴蝶煽动一下翅膀，可能最终会引起对面半球的一场飓风。如果换成具有伟力的神明，他的行为又将引发怎样一场飓风。人的命运和轨迹发生改变，是走向光明的未来，还是直线下坠……”

听见她的轻语，景明的眸色加深。

她在怀疑什么吗？

景明忍不住深思，半晌，他笑了起来，问道：“你每天思考这么多问题，不累吗？”

云舒的思绪阻断，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漠无情，平静却锋利。景明的笑僵住了，他愣了一瞬，那些珍藏的记忆开始复现。还没等他思索出结果，云舒说道：“嗯，不想了。”

她这样干脆地摆烂，景明也只好附和。眼角的余光落在云舒的肩上，那里停着一只幽蓝色的蝴蝶，瑰丽神秘。云舒的衣服上，沾染了许多蓝色的磷粉。

景明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他淡定地说道：“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