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瑶回来半个多月后,从南京张飞那边传来密信,说那批货近期陆续发到,于是双方约定好接货地点、接货暗号,由冯老二选了一小队精干人马,换上在当地粮贩的服装,赶了几驾马车,朝大运河边约定好的交货码头赶去。孙宇瑶觉得这事儿重大,又是第一次接货,决定也跟着去一趟。他从十几岁起就在父亲的粮店里打杂干活,对贩粮这行自然是门儿清,路上真遇点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一伙人下山后,就直奔运河码头而去,孙宇瑶只见这一路经过的村陌乡镇,在这些年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兵匪祸乱后,早已经没有了他小时候那种人来人往、鸡犬相闻的太平景象,他还记得民国初建时,上一年还是宣统三年,下一年就是民国元年。皇帝没了,脑后的辫子剪了,当时都说这民国没有皇帝了,老百姓就会有好日子了,可没想到这进入民国十年了,日子过的反而还不如有皇帝的那时了,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孙宇瑶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明白的。
他看到路上遇到的百姓,再见到他们这一伙人,都是一脸惶恐茫然的表情,生怕又是前来打劫的土匪。孙宇瑶心里暗想,自己现在确实已经是个土匪,但这次却不是来打劫你们这些贫苦百姓的土匪,这次不是,以后也不想做这样的土匪。
虽然说打劫是土匪的天职,但到底该打劫哪些人,还是应该有所区别的吧?就这个问题,他曾经和冯老二聊起过,冯老二虽然在荡山湖一带名气最大的土匪,但绝不是最坏的土匪,荡山湖最坏的土匪是牛头山的刘阎王,刘阎王这伙人是大小通吃,抢大户人家,也抢平民百姓,更过份的是,他还特意纵容手下奸淫人家妇女,他认为手下的土匪们一旦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没有了退路,只能死心塌底地跟着他当土匪了。
像刘阎王这种土匪,用冯老二的话来说,就是土匪里的败类,“等咱那批枪到了,就先替天行道,把刘阎王这种败类给灭了。”
孙宇瑶听到冯老二说刘阎王是土匪里的败类时,就觉得好笑,笑着问:“冯二哥,土匪也有败类啊?那咱算是什么土匪呢?”
冯老二想了想说:“咱不是一般的土匪,咱是土匪中的革命军,孙先生都给了咱革命番号了哩。”
孙宇瑶想到那个有名无实的“北方国民革命新一师”秘密番号,觉得纯粹就是哄小孩子玩嘛,但不好驳了冯老二的面子,就换了个话题说道:“冯二哥你说,这土匪中有咱这样的革命军,那他们革命军中,会不会也有刘阎王那样的土匪呢?”
冯老二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意思,但他也说不出答案来,就“嘿嘿嘿”地笑着对孙宇瑶说:“你这个小兄弟呀,想问题、看事情的格局就是不一样,绝对是咱土匪中的龙凤之辈。”
等孙宇瑶带着这伙人来到大运河边指定的接货码头,对方已经在那里等一天了。孙宇瑶按照在上海拜师时学的那一套帮会接头规矩,与对方顺利接上了头,这一队卡船帮领头的姓黄,领着孙宇瑶登船入舱坐下来后说:“这批货先到了长枪30枝,盒子枪20枝,子弹10箱,都还在米袋子里藏着,怕出什么意外,昨天到了也没敢取出来。麻烦兄弟你要等半个时辰,我让他们现在就取。”
孙宇瑶连忙道谢,见正值饭时,便说:“黄兄您这一路辛苦了,让弟兄们先忙,咱俩上岸找个小酒馆,我请黄兄喝两杯。”
姓黄的嘴上客套了几句,但到底还是馋酒,吩咐了几句后,就与孙宇瑶上岸找个酒馆喝酒去了。
这码头所在名叫驴庄,过去几乎家家养驴,当地的驴肉在荡山湖一带很名气,如今世道流离,人都跑了不少,驴自然少了许多。两人走了约两里路,总算见着了一家驴肉馆。店老板见来了客人,看了一眼孙宇瑶的穿着打扮,立刻判断出是个有钱客户,于是招呼的十分殷勤,点头哈腰地问道:“老板,来点活驴肉吧?还没开刀的鲜货。”
姓黄的听了云里雾里,问孙宇瑶:“什么叫活驴肉,还是没开刀的鲜货?”
孙宇瑶就问姓黄的:“兄弟您是什么地方人,可曾吃过这驴肉?”
对方说是江苏无锡人,南方驴都没有,这驴肉就更不曾吃过了,只是听说过“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想来这驴肉味道应该是很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