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训结束后,解文锦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家小跨院里。
一个素色麻袍的高挑姑娘,推开西厢房门,快步来到他身边,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连声问:“文锦,怎么样?我听说是家门考核?”
“姐啊!要织一匹麻布,七日后评定。”解文锦愁苦道。
“却也不难,我寻人帮你准备麻线。”解文兰长出一口气道。
“哪有那么简单?”解文锦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目光涣散道:“爷爷说了,从剥皮晾晒开始,全部自己做。”
解文兰歪着脑袋,一根葱指支着下巴,思忖道:“那至少一日剥皮、漂洗;两三日晒麻;一日捻丝、挽麻;余下两日整经、穿筘;织上三匹,挑好的送去。”
解文锦不断摇头道:“你这都是算得死死的,但凡一个环节疏漏,时间都来不及。爷爷还要求,丝不断、色要白、织无错。”
“这个简单,我和娘帮你一起晒麻、捻丝,保你不断、色白,只是织麻得靠你自己。”解文兰没再往下说。
解文锦撇撇嘴,一脸无奈地看向姐姐,他自知手上的活太差,别人模仿都模仿不来。
彼时,小跨院的门发出‘吱呀’声,一个黑瘦矮小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大娘李秋燕,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役,挑着几大捆沤好的苎麻杆。
“你太爷说了,给你们送同一批麻,彼此公平。”她走到解文兰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用警告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道:“你太爷还说,不许代劳,一经发现,逐出家门。”
解文兰也不惧她,笑盈盈地福了一福道:“谢谢大娘告之,必当遵行。”
李秋燕走到解文兰正面,一手抓住她腕子,指甲渐渐掐进肉里,冷声道:“还有你娘,告诉她,别为个蠢材做傻事,丢了颜面是小,失了身份,可追悔莫及。”
“知道了。”解文兰笑意不失,温声回答。
李秋燕用力一掐,又突然松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笑着招呼人放下麻杆,转身就走。
解文锦连忙上前,拉起姐姐手腕,只见五条指甲印已经磕破油皮,隐隐有猩红渗出白腻肌肤。
“歹毒妇人,尽使些下贱手段!”解文锦破口骂道,冲着李秋燕背影吐了口痰。
李秋燕骤然转身,眉毛倒立,厉声喝道:“小畜生,你骂谁?”
“谁是畜生,我便骂谁!”解文锦怒道。
“你敢骂我!走,去老爷那评评理,定要你吃板子!”李秋燕一撩袖子,上前就要抓人。
解文兰伸手一拦,露出渗血的手腕,笑道:“大娘莫和弟弟生气,影响了家门考核就不好了。是文兰自己磕破了,不关大娘的事。”
李秋燕停下脚步,死死盯住解文兰手腕,冷笑一声,又用手点了点解文锦,喘着粗气点点头,警告似地哼哼两声,一甩袖子,疾走了出去。
解文兰这才收敛笑容,露出责怪又关切的眼神,低声道:“发什么疯?考核要紧,别犯浑。”
“我就见不得她欺负你。”解文锦脱口而出,自己也愣了一下。
记忆中,前身好像没心没肺地活了十八年,从来没考虑过姐姐死活,想来这是接受现代教育的成果,容不得别人仗势欺人,尤其被欺的还是自己人。
解文兰大眼睛眨了一下,在她柔和白皙的脸庞上,仿佛两汪清泉,怔怔看着解文锦,伸手为他梳理了一下鬓角发丝,嫣然一笑道:“傻弟弟,她欺负不了我。”
解文锦觉得脸上有点发热,他穿越前可是独生子,母胎单身到现在,女孩子手都没拉过,这下被姐姐摸得反倒不好意思了。
连忙低头冲向苎麻杆,喃喃着:“我得赶紧行动了,这半天算额外赚的,也别浪费。”
解文兰莹润的唇角翘起,也赶上前来,帮他整理麻杆,却由着解文锦自己扣麻、剥皮。
沤过的麻杆散发出腐烂植物的味道,只需轻轻一扣,就能把生麻皮扣下来,再用卷皮刀把麻皮上的腐质去掉,只留下表皮的纤维部分。
这个活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粗细均匀,又不断纤维,是上好麻丝的保障。
但解文锦既没那个技术,也没那个力气,刚扣了几根,便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站起身,扶着后腰按摩,看着满脸担心的解文兰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忽而,眼前一花,升腾起一片云雾,空气变得氤氲起来,什么情况?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周身云雾又都散开,只见一座四柱九层的高大牌楼出现在眼前。
通体玉色,澄黄闪光的琉璃顶,一块玉匾在当中悬着。
解文锦仰头观看,只见四个古意盎然、行云流水的金字,竟是一个也不认的,但奇的是,他心里明白意思。
天工织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