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之后,班主任通知调座位,全班36个同学按照个头高低在走廊上排成两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班主任手中拿着用红笔画框、黑笔写名字的座位表,念出名字,从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依次落座。
调座位的方式有很多,同时也是同学们期待的时刻。只有期中或者新学期开学才会大范围变动,平时每周以整排整列的轮换,以列为单位从左至右依次轮换,或者以排为单位从第一排至最后一排整排循环。其他时候也会根据影响课堂秩序的情况进行个别调整,郑楚就因为不爱说话被临时安排与话痨男生坐同桌。
全班同学确定好位置以后,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环顾教室,试图找出一个个子不合适或者性格不适合的人进行二次调换。这个年纪的同学男女界限分明,因此双人书桌往往安排一男一女并坐,有效防止了男同学坐在一起课堂捣乱搞小动作等现象发生。但是班主任没有意识到同学们的变化,包括其他任课老师也没有认识到,“喜欢”这个词语渐渐的在班级中流行,男女同桌之间的打闹,即使用脚互相踹对方,也被其他同学认为两人互相喜欢,自动匹配。
座位安排好了,班主任通知大家将原来座位上的私人物品搬至新的位置。座位往往是下午放学后进行,因此大家换完位置之后只和身边人互相问好,来不及详聊就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吴月走进教室走向座位,满脸笑意地跟坐在她身后个子稍微高些的赵芊芊打了声招呼,一边从背上脱下书包放在桌面上,拉开拉链,依次将家庭作业及课本拿出,一边带着羡慕和期盼的语气跟赵芊芊说:“你学习好好啊,每门课程都很好,以后我有不会的题你一定要教教我啊!”
赵芊芊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友好的女生,谦虚地说到:“没有特别好啦,你有不懂得尽管问我,只要我会的就肯定教给你。”
吴月收拾好书桌已经坐下,向后扭着身子,右胳膊肘靠在赵芊芊书桌上,开玩笑地伸出小拇指,“来拉钩!”赵芊芊欣然回应,两人小拇指钩住,同时立下口头契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狗!哈哈哈哈”大拇指摁在一起,盖章!
自此以后,课间她们有说有笑的,她们两个那不善言谈的男同桌偶尔加入,说些上不得台面的顺口溜,虽然吸引了她们的目光,但往往被她们的反驳或炮轰。
坐在吴月右侧的是郑楚,她们两个中间隔着过道。郑楚不善言谈,尽管成绩在班级里与赵芊芊不相上下,但她不爱说话的性格使得整个班级除了同桌之外,没有人清楚地了解她,尽管她并不具有了解他人或者被他人了解的意识。在她的眼里,只有上学、放学,课前预习、课后复习。老师和父母提的要求在她看来是必须要做到的,她并没有想过还有“同学关系”这个问题,因为在她看来,大家相聚于此,目的只有学习。
尽管郑楚私下里很有想法,对一切事物都感兴趣,爱跑步、打羽毛球、看电视,甚至和邻居小孩一起偷摘别人家的桃,但她缺乏安全感,面对陌生人封闭自己,怕做错事、说错话,尤其是在父母面前,而这割裂的性格有迹可循。
二年级的某一天,一位女同学邀请郑楚去她家里写作业,趴在她家桌子上写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她慌了,小步快跑回家,悄无声息地走进院子,观察片刻战战兢兢地走进屋。迎接她的是坐在条几前满面怒气的爸爸,以及收拾饭桌上碗筷和剩菜、刻意不理睬她的妈妈。进门迎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
她跪下了,不敢抬头,也许是悬挂在桌子正上方的裸漏灯泡太过刺眼,恐惧、畏惧、后悔、自责全部化作眼泪充盈着眼眶,她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但豆大的泪珠还是跨过她弯曲的肩膀滴落膝盖前,在敷着厚厚泥土的红砖地面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今天的这一顿打跑不了。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爸爸抬起一只脚,摘了鞋,朝她屁股上打去,弓着腰边打边喊:“让你放学后乱跑!”停顿一下继续:“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又停顿又继续:“说!去哪了!”郑楚不停抽泣,调整呼吸哽咽地回答:“去冯燕家写作业了。”爸爸拽着她的胳膊继续打:“人家家里不吃晚饭了吗?你不知道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