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往回走,中间隔了一人距离。
林家村三面环山,夜色暗下来,四处都是黑压压的。房檐树丫此时看来,平添了几分诡异。
杏香只管低着头走,陶岩的脚步声追随在侧。
偶然有几声虫鸟低鸣,杏香感觉背后毛毛的,一段不知走了多少次的村路此时格外漫长。
“放牛还习惯吗?”陶岩不开口,杏香只好主动提起话头。
“习惯,”一阵夏风吹过,夹带了几丝皂角的清香,陶岩控制着自己步距,始终和杏香并排走着。
“几乎都是大海在赶牛,我都没做什么。”陶岩笑道。
陶岩的声音很清澈,男性特有的音色,听来让人安心,杏香的步伐慢慢地平稳下来。
走了没多久,已经来到一片竹林旁。
这片竹林是毛竹,是村里唯一一片竹林,属于集体所有,村民不得随意砍伐,几年下来,面积几乎扩充了两倍,里面的竹子也越长越大,成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林下暗得看不清路。
杏香凭记忆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探路。陶岩紧跟在她身后。
“这段路太黑了,陶岩哥,你跟紧我,可别摔了”
杏香话音还没落下,陶岩一脚跘在突起的石头上,猛地朝前踉跄了一下。杏香听到动静,下意识伸手拉了他一下,陶岩才没有摔倒。陶岩比杏香高出一个头,杏香一把正好拉住了他的手。
“多亏你拉了我一下。”陶岩心有余悸,村路都是土疙瘩小石块踩出来的,这要是摔一跤,非得鼻青脸肿不可。
杏香笑道:“刚刚还有点月光,这会儿黑得看不清路了,怕不是明天要下雨吧。”说着有些担心,明天要是下雨,地里的稻谷就收不成了。
“我拉着你走,别又摔了。”
杏香拉着陶岩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陶岩的手比她的手略大,指节似乎很修长,掌心干燥,一股温热传到杏香手上。
杏香慢慢探索着前路,心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上次在他身上闻到的那股异香,突然感觉他手上的温度有些烫人,她咬了咬唇,才没有将陶岩的手放开。
陶岩还没反应过来,杏香已经拉着他朝前走了。
手上的触感滑腻软糯,陶岩不禁想起刚才李娟说她干了农活后手不像姑娘的手的话来。杏香整日忙着家务,可她的手像水一样软。
地上凹凸不平,陶岩时不时会一脚跘上去,好在有杏香拉着他。夏风吹过竹林,发出一片波浪般的沙沙声。杏香却不害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右手吸去。
两人慢慢地走过了那片竹林,夜光重新洒了下来。
陶岩在不知觉间反将杏香的手握住,走出竹林,杏香放开了手,陶岩依然紧握着她。
“走吧,我看你似乎有些害怕。”陶岩心里并无旖旎之情,先前杏香低头赶路的模样他看在眼里,知晓她害怕,就没有放手。
若是天色再亮一些,陶岩就能看到杏香的脸像苹果一般熟透了。
一路无言,又走了几分钟,到了林家的院门前。
陶岩放开杏香的手,才发觉手心里早已濡湿,不知是谁泌出了细汗。
“谢谢你了,杏香,快回屋睡吧。”
杏香低着头,嗳了一声,转身回了房。
西屋里很暗,杏香摸黑脱了衣裳躺下。
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暗出神,雪梅睡在里面,时不时发出嗯哼呓语。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去,杏香醒来时,大姐早已起了。
怕天下雨,秋收时,劳动力都是多多益善,杏香撇下一大家子的衣裳,吃了早饭就跟着家人一起下了地收割稻谷。
村前一大片稻谷地昨天就已经收了十多亩了,全村男女老少一齐出动,像栓子般大的孩子就跟在大人后面,在收割过的地里,将落下的稻穗捡到小竹筐里。
陶岩和大海没有像往常那样将牛赶到山上去,而是让牛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啃禾桩。
大海几乎不和村里的同龄孩子一起玩耍,他自顾自地骑在一头健壮的公牛身上,嘴里叼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陶岩站在田埂上,不远处,女人正将稻谷一簇簇割下来,男人则负责将稻谷脱粒。他们双手拿起稻杆,用力将它们打在一个在一个长宽约一米多的木斗的壁上,已经成熟的稻谷就纷纷脱落入斗。陶岩第一次看到稻谷变成米前的模样,也第一次看到,原来供销社里那一袋袋洁白的大米,要经过这样辛勤的劳作才能得到。
他在一群弯腰割稻谷的女人里看到了李娟,她的头被一张白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本来他该认不出来,但是她身上的那件白色的确良扎眼得很。
李娟身前还有一大片没有割下来的稻谷,她已经落后别人很多了。
“小陶哥!”
陶岩寻声看去,一群孩子间,栓子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扬高朝他兴奋地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