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路?什么价?(何人,何去?)”老妪皱起脸,像猫一般弓起身子狞笑着问道。
陈守拙伸手抚刀,挡在黎央身前,沉声道:“跳踹道子,阳滑。(过河的人,向南走)”
老妪轻声一笑,闻言识趣走出柜台后,在陈守拙身旁同黎央躲猫猫一般转了几圈,笑道:“风大出水,扯呼,扯呼啦……”
黑纱之下的陈守拙没什么好脸色,拿刀撇开老妪后,只手撑着柜台翻了进去,黎央不敢与老妪对视,一路嗔怪着跑到柜台后。
直至逃至柜台后,黎央也无法像陈守拙一样镇定自若,便不断改变着身位,直至眼前的陈守拙彻底遮住那阴魂不散的老女人,高悬的心这才放缓了些。劫后余生的黎央,这才带着打量扫视柜台后的环境。
柜台后与柜台前布局无二,唯一引人停目的便是那遮挡在危墙前的一块紫檀小木板,紫檀制的昂贵木板,明显与屋里屋外的各式器具格格不入。
黎央微微抬起脑袋,看着陈守拙,却不敢说话。
陈守拙拎起刀,像撇开老妪一样撇开黎央,又用刀把拨开了那块紫檀木板,指着洞口吭声道:“钻进去。”
随着陈守拙拨开木板,一段及其狭窄的通道也逐渐在黎央眼前显露。
黎央出奇地没有怨言,一溜烟钻了进去。陈守拙从腰间取下刀,将刀曹曹抛了进去,而后自己也像黎央一样匍匐着身子爬了进去。
“这里怎么跟狗洞一样!还有那老不死的!……”黎央慢慢前挪着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虎口脱险的她本想臭骂那老妪一番,可光是想到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猫妖模样儿,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可怜呐,窈窕姑娘找爹不成却受尽摧残!
这世道啊,这陈守拙啊,这混蛋啊!
……
“爬快点。”陈守拙冷声道。
黎央气不打一处来,正愁没地儿发泄,于是一边往前继续挪着身子,一边咬牙切齿地别过脑袋,努嘴骂道:“你个混蛋!你明知道那老不……那人在里面,不告诉我就算了,还这么对我!陈守拙,你个王八蛋!等我找到我爹以后,我一定让我爹把你做成人彘!一定!……啊!”
正对着陈守拙劈头盖脸一阵臭骂的黎央,忽的尖叫起来,娇声异常刺耳折磨。
一心口诛笔伐的黎央只顾着回头臭骂陈守拙,绝然不知前方无路,大半个身子径直掉入通道下方的空间中,还剩下一半儿身子卡在通道内,不上不下,藕断丝连。
陈守拙见此在一阵快速且有威力的数道虚影中一手擒住黎央的脚,像托住柳絮一般将其一把掷出。
随着一声沉闷声响传来,黎央的声讨也随之而来,攻势相较之前,丝毫不减,反倒有愈渐势强的感觉,声音穿透通道,带着满腔杀气而至,“……陈守拙,老娘杀了你!”
陈守拙没有半点内疚地嗯了一声,在通道里将身子利落蜷缩在一起,像还未出世的一個婴儿般,瞅准通道尽头处自下而上泛起的那一抹光亮后。屏息凝神,未加犹豫地抱着膝盖前倾身子,而后一跃而下。
陈守拙只见眼前那一抹淡淡的光亮,由最初的一丝希冀感,逐渐变得透彻明朗,待彻底脱离狭窄通道,告别黯淡后,陈守拙的身躯又开始不自觉地在半空中舒展起来,像一枝柳木在经历和煦微风的温润吹拂后渐渐展露身形。
也一如柳木,虽不显妖冶,却格外潇洒。
相比之下,一直瘫坐在地,环抱着膝盖的黎央看起来很是狼狈。
望向毫发无损的陈守拙,愈发气恼的黎央下意识紧咬着了嘴唇,牙关不断地向着孱弱的薄唇施压,直至娇嫩的朱唇几近渗出血丝,黎央这才停下了毫无意义的自残举措。
她猛地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双手抱着伤痕累累的自己,不住地开始啜泣,似诉低语。
“你混蛋!为什么一直这么对我?”
“我黎央有哪里对不起你的?!”
“你个混蛋!”
“我就是想找到我阿爹!”
“我想你,阿爹,你为什么不肯回十万大山……!”
一年前,苗疆十万大山。
有个意气俊朗的男子曾和她说自己要去西北凉地,不久后便会回来找她。
少女翘首以待,可渐渐的,一周,一月,三个月,半年,一年。
男子毫无半点音讯,连寨人也纷纷说他是寨子的叛徒,就算横尸中原也是最后应得。
春雷,夏蝉,秋风,冬雪……
一年来,除却那个银装翘首的少女,没人还记得男子曾是寨子的寨主,曾是百户苗人的领袖。
时过境迁,稚嫩的少女眼中再无往日希冀,于是负气出走十万大山,惨遭寨子除名,只身带着阿爹留下的银两,一路来到中原。
她只知道阿爹所在凉地,却不知应按照什么去找,便一路北行,直至在北隍城中遇见了与阿爹气劲相仿的男子,那时他正与人缠斗,危急之时,她出手救了他一命,并要求他带着自己找到阿爹。
他履行了诺言,却对她很坏,经常欺负她,而少女却又肯常常受着气。
或许是男子身上与自己阿爹有着相仿气劲的缘故,又或许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其一见钟情,心下早已许定终身。
只惜男子无情,冷面相对。
只叹少女有苦难言,唯余狠言相对。
……
“对不起。”陈守拙的声音宛若冬日暖烛。
黎央擤了擤鼻子,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伸出脖子看向陈守拙。
陈守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死样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内咎,他怀着好意伸出手,欲图拉黎央站起来。
黎央擦拭着人中,将陈守拙的手拍飞老远,只手撑着略显阴冷的地面站起身,吐出一口气,强撑着道:“我可没说要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