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开口道:“宋叔,事实摆在眼前,宋老伯尸体上的这些症状,确实是溺水而亡的表现。但是,并不一定非得是井水或河水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不等宋田七回应,继续说道:
“宋老伯年老体衰,左臂有伤,我担心他伤口恢复慢,便特意换成了用红花和丹参熏制过的药布。在屋内溺亡当然不可能,但若是将药布撕开,用水足量浸湿后覆盖其面,以这药布的材质,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便可使人窒息而亡,死状与溺亡无二,此乃雨浇梅花之法。”
“如今宋老伯左臂上的药布与我包扎时相比,少了一小半不说,包扎的手法也有所变化。加之脸上满是红花和丹参气味,眼角的水肿,脖子上的鸡皮,无一不是印证了此点。”
薛师兄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不错,我刚才在屋内查探了一番,屋内虽无水缸,但门口有几株菖蒲,若用此法,瓶子里的水只取一半便也够了。如此说来,当是有人行凶了?”
“不错...”
周易深深的看了宋田七一眼,说道:“宋叔,你说取水回来,就看到宋老伯口吐白沫的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当时他脸上覆有药布吗?”
宋田七,有些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讷讷回答道:“没有...”
周易点了点头:“如此便简单了,凶手先是撕开了药布行凶,后又处理了浸湿后的药布。此时手上定然有红花沾染的红色,这种颜色若非用特制的药液,非得三五天才能淡去。”
“师兄,可以找巡捕班的猎犬在这附近搜寻一番,只要找到那杀人的药布,再循着气味,定能有所收获...”
听闻周易的分析,宋田七的脸色越来越僵硬。
等他听到可以借由猎犬追踪时,额头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番表现不仅是周易两人有所觉察,便是围观人群中也不乏有眼力好的街坊看出了端倪。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小,突然间,宋田七像是被抽走了脊梁般瘫坐在地上。
“不用找了,药布在我这...”
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张婶突然冲上前来,一脚将宋叔踹翻在地,大骂道:“宋田七你个腌臜货!你爹从小求百家饭将你拉扯大,如今为了你一家老小,头发花白了还要天不亮去给人倒夜香,你怎么敢的!”
宋田七狼狈的趴在地上,哭嚎道:“不是我!是我爹自己的主意!”
“铁手帮欠我们的血汗钱,衙门不管,今日还将我们打成这样。若是再拿不出钱,我闺女就要被卖去做暗娼了啊!”
“我爹只是想要用自己一条烂命讹大夫点银子,不用多少,但凡有点碎银子让我拖延几天也好啊!”
“他不知从哪知道的这法子,我当然不同意,可他让我去给他找水喝,把我支走。等我回来,他已经死在床上了,我只能把这药布收起来,不信你们看他的手啊!”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都盯在宋老伯的双手上。
果然见到了双手指腹处的淡淡红色痕迹,说明宋田七此言非虚。
见宋田七哭嚎的凄惨模样,张婶的气焰也消下去不少。
她伸手将宋田七从地上拉起来,取下手中的镯子放在他手中,叹气道:“唉,你家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又死了老爹,我这个镯子你拿去融了,怎么也能有几钱碎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周围人也纷纷出言,小到三四文钱、一条咸鱼,拼拼凑凑已是不少。
宋田七感激的连连给众人作揖,最后跪在周易两人面前,狠狠磕了几个响头。
“薛大夫,周大夫,今日走投无路,出此下策,惊扰了两位,我宋田七日后定有所报。”
说完,便拿张草席把宋老伯尸体一卷,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么一阵过去,其他伤者也渐渐缓了过来,纷纷告辞离去。
他们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即使受了伤,也还要忍着疼痛去各处上工。
至于有人身死要报官这回事,根本没人提及。
如今的世道,实在是人命低贱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