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天晁国早已出了禁盐令,只有朝廷可售,不可私自贩卖。齐洺也早已从制盐业中撤出,仍旧因地制宜,靠海吃海,此时他做的是船业。
渔船、商船皆有之,如此一来,就覆盖了局部的制造与运输产业。这条经络一打通,他又做了连锁的商号,眼下每月出入账本,都有厚厚一叠。
竹影此人性子宁折不弯,刚强过头,不会转圜。她仍旧每日习武,但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终究不适合做拨弄算盘的掌柜。
自从林莘落水以后,齐洺索性去信把竹影叫了回来,叫她干回暗卫的老本行,从此在暗中保护林莘。齐洺心想,竹影一个女子行事多少方便些,只愿不要再发生那日林府私塘里类似的事了。
清风骀荡,竹帘翩动,栾树荫影映进梁府长窗。
齐洺将看了一半的书页压在纸镇下,施施然喝了口茶:“莘莘今日做了什么?”
竹影道:“买了些五色矿石,在研磨。”
齐洺唇角弯起弧度。
他知道她这是要上绘画课了。本朝绘画以水墨、花鸟白描为主,多只有黑白。林莘天生画艺卓绝,一盏茶时间即可画一幅白描,一个时辰即可画一幅水墨,且形神俱准,花鸟山水跃然于纸上,意境兼而有之。
因为读过同一批书而产生了些许心有灵犀,齐洺一下就明白了她买矿石的用意。若是用矿石取色,可制成朱砂、石绿、褚石等色。但步骤太过复杂招摇,她此举必定又是要遭那几位女师所不喜的。
齐洺像个监护人般,“慈祥”地叮嘱道:“黎非啊,这些矿石,你多给莘莘带一些送去。会有折损的。材料要足够她费。”
黎非笑道:“知道了。”黎非近日是巴不得多点什么差事,好让他多跑几次林府西厢院呢。
竹影支吾了一会儿又道:“林姑娘……还买了些硫磺、硝石、木炭,还有几个石鼎。然后就一直在内室……捣鼓。”
齐洺笔一滞,皱眉问道:“有多少分量?”
竹影:“这……林姑娘吩咐青葵前前后后,从不同的店铺买了好几次,每次还拿别的物件遮掩。林姑娘心思多,在家也‘鬼鬼祟祟’,藏一些,耗一些,分量着实不好计算。”
齐洺:“林大人不曾发现?”
竹影:“不曾。林大人与林姑娘素来不亲近,自落水去看过她一次以后,再也没进去过西院。”
齐洺心下一震。
想起前一阵她让他找的书册,他隐隐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但她总体是一个留有分寸的人,她既然选择不让他参与更多,他也没有立场出面阻拦。
正如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他真实的生活,其实比她那夜看到的还要更加不堪,他的周围充满了为了权力想往上爬的种种欲望的浑浊之气。
有时候,齐洺觉得自己活得如陷沼泽,一身血腥,一身铜臭,却希望保护她可以永远如同清风明月,希望她可以永远随心所欲。
“你且继续跟着她。”
齐洺轻轻叩着窗棂,夏末的微风吹进来,裹挟着草青气,“竹影,如若发生什么事,首先保证她的安全。其它都随她。”
“是,殿下。”竹影躬身退出。
林府西院。
林莘此时正在琢磨别的事情,比如眼下的海军装备。她是铆足了劲要做点什么,总觉得若有“利器”在手,就能保护云家,不让梦境中的那一幕出现。
本朝军用战船,身长二丈,首尾阔二尺余,其量可受三千石,存量非常有限。
而本朝用的火药为火石炮,射程二百步,其为实心弹,威力亦是不足。
远途跋涉、远程作战也是一个原因,投石机笨重,粮草、军士都是重量,船上所带武器辎重非常有限。
那么携带体积有限的情况下,提高火石炮的性能威力,以及提高舰船的规格,就尤为重要了。
当她理清楚思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兴奋了起来,每日从女师学堂下学,就回房间试验材料配比。
一边手持书卷分析着:“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于无隙可容之中。凡硝性主直,直击者硝九而硫一。硫性主横,爆击者硝七而硫三。其佐使之灰,则青杨、桦根、箬叶、蜀葵、茄秸之类,烧使存性。凡研硝不以铁碾入石臼,相激火生,则祸不可测,凡硝配定何药分两,入黄凡硫黄配硝,而后火药成声。”
她又以石鼎炼制,控制定量与变量,逐一记录下每一次的配方,干劲满满。(剧情需要,火药危险,请勿模仿)
一月后的子夜,蝉鸣渐弱,热退潮落。
随着凫溪岛城西一声炸响,火光冲天,浓烟蔽日……
竹影火速来报:“殿下,林姑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