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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谈笑、闲聊、商贸、粗口、场面话……
许多许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丰富着季昶的大脑对叁林城的想象。他很想现在看看这个听上去就很繁华的小城。只可惜,如果他现在睁眼,恐怕这热闹景象只会瞬间荡然无存。
左拐,直行,右拐又右拐,直行再左拐……一行四人在季昶被乱七八糟的路线搞得晕头转向之前停了下来。
“可以了,睁眼吧。”壮汉的话语依旧相当有威慑力——当然,还有额外的一部分来自他另一只手提着的石门板。
石板是季昶用“似乎与我的来历有点关系,希望能调查一下”之类的理由,请几人捎着的。
这个理由季昶自己听着是挺蹩脚的。但对于三人小队来说,对方已经确定是没有敌意的失忆人士,这件事其实也不好拒绝。
……闭上眼太久,季昶担心乍一睁眼,可能会被晃到。
“不对啊……我都没有眼珠子,为什么要担心被晃到……”季昶想了想,似乎当时他能“瞥见”那坨尸块妖物也跟他现在的“眼”有一定关系。
“不怕强光,黑暗还没试过……视角似乎是扩展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用它来诈别人……最重要的是,我眼睛焦点的转动几乎不可见,这意味着我能更加隐蔽地获取情报了……靠,我现在像个间谍……”
季昶抛下这些个念头,大大方方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栋庄严的大殿,沿用了明显的榫卯结构,屋顶铺满灰褐色的瓦片。木墙则漆上了树漆,光亮还不易染脏,显得典雅又不失肃穆感。
大殿前的殿阶下方,在季昶所在的道路两侧对称地立着六尊石像。六尊石像形态各异,大抵能看出是牛、蜥、鸦、狐、虎、豺六种动物。
石像下方摆着的相当古怪:有瓜果鲜蔬,美酒几坛,倒也算正常;可下面还摆着菜刀、佩剑、钱串子,甚至还有一碗红红的……血?!
“呃……”季昶看了眼继续向前的三人,他们却表现出一脸的司空见惯。尤其是那位少女,边走边盯着那些果品看,眼睛都快亮出光了。
季昶小步追上去,忍不住好奇心,朝那位青年开口问道:“石青兄弟,这些东西都是……”
先前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季昶打听到了三人的名:三人都姓刘,确确实实是一家子:壮汉是两个年轻人的叔叔,名慷德。青年和少女分别名石青与丹砂,皆是取自二人出生之后的抓阄。
“三人都没提到自己的‘字’,要么是没有,要么就是有什么规矩。”季昶便对此留了个心眼。
……刘石青稍稍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一拍脑壳:“哎呀呀,这可真是……我竟然忘了季昶兄台的情况,可我过会还得回去述职……”说着,他把眼神朝刘丹砂斜了斜。
丹砂握着如意,一脸懵。
石青又努了努嘴角。
丹砂还是一脸懵。
石青几乎把脸都别过去了,
丹砂依旧一脸懵,“要……要把这些分给季昶先生一点吗?”她指了指那些果品。
……
……
……
刘慷德别过脸去,刘石青把手从头顶移到了脸上,季昶则假装压根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似乎正一本正经地研究着这些雕像。
三个大老爷们一同长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冒出同一个念头:
“这妮子怎么能这么呆的!”
季昶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情商高人,但刘石青那几乎明示的小动作,基本就等同于告诉季昶说他想让刘丹砂给季昶补补常识。
“……还是算了吧。我果然不该指望你能明白……”刘石青仰天,似乎在长啸。
“……怎……怎么都叹气啊……什么算了啊……”刘丹砂更加地迷糊了。
季昶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嗯,那个,石青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等小事,实在不必劳烦各位:军中事务繁杂,在下一介草民,着实无颜继续强占三位的时间。
“何况在下尚有余力,多少还能找点谋生的活计,便不必石青兄烦心了。在下先谢过石青兄的好意了。
“只是……不知石青兄可否借在下一片纱布,在下……”
“遮眼是吗?丹砂,这你总该……”石青话还没说完,刘丹砂好想要表现自己不是呆子,急忙回了一句:
“这……这里……这有些绷带……只是可能有点药味……”边从腰包里掏出一团白纱布似的东西,边要往季昶脑袋上挂去。
季昶吃了一惊,往后“蹬蹬”退了两步,而后猛地发觉自己的失礼。
“抱歉……在下并不知晓为何会……也许是在下曾受过保守些的教育?……”
这是真话,彻彻底底的真话:前世的季昶在面对年龄相近的异性时,就会感到异常不适;如有接触,甚至会起疹子。因为那时的诊断确定是心理疾病,此刻的季昶便笃定一旦接触就会浑身起疹子,又痒又疼——他可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到最后,陪着我来这的,居然是个病。”季昶在心中苦笑,接过丹砂手中的绷带,自己缠了上去,挥手向三人告别。
缠上流着草药芳香的绷带后,季昶试着睁了睁眼。“……嗯……没有透视功能。也好,看到别人藏起来的东西还要装看不到的话可太难了。”他想道,把缠得紧紧的绷带放松了些,使自己的视线不会被全部遮挡。
石青挠挠头,指了一下那座大殿:“那季昶兄,我就先告辞了。以及,叁林大殿是……呃……‘整个叁林城的运转核心’,季昶兄如果有需求,在叁林大殿里基本都能解决。
“如果是季昶兄的情况……进大殿后,排右边的中间那扇门的队就行。”随后石青挥手告别,不久就消失在了季昶视野里。
季昶再一次仔细检查了这座大殿的外观与布局,尽力记忆下来之后,用绷带把眼睛一罩,信步走向大殿。
……
刘慷德跟在刘石青身后,不发一语,但似乎又想说什么;而刘丹砂一脸困惑,似乎还在考虑“刚才老哥到底要干什么”。
刘石青走在最前面,叼着根不知道哪来的草叶,看起来好不逍遥自在。
刘慷德总算开口说:“石青,你当初在想什么?”
石青摆摆手:“唉呀叔,你知道的,我妹也快豆蔻了,她再怎么说也是当兵的,再不趁着漂亮找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