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们动什么手?”贝罗怪异地问,那种语气好像是憋不住笑形成的,“看把我小兄弟打成什么样了。”
他踢开坐在我脸上的人,把我歪了的下巴捏正。
“嗷——”我从窒息中脱离出来,气还没顺过来就又紊乱了。
我用一只眼睛的视野把我那软趴趴的手掌笼络了进来,随后立马移开视线。
“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我兄弟当真了。”贝罗把我扶起来,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我给你赔个不是。”
我在血腥中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贝罗嘴里的烟味。
“没事……”我现在说话都疼,心里却没了火气,更多的是像被土盖灭了火堆的沉闷感
贝罗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我立马后退一步,他硬是把我的手拽了出来。我这一只手也缠了绷带,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饶有兴致地摩挲了两下,引起我手心一阵阵刺痛,然后把刀放在了我手中。
“你们把我小兄弟伤成这样,还不伸手过来赔礼?”
几个壮汉立马面如土色,但依旧不带犹豫地执行了命令,把宽大的手伸到了我跟前。
“扎吧,想怎么扎就怎么扎,把他们的手串起来烤了也没关系。”贝罗在一排手前面比划了一下,活脱脱一个菜市场的屠宰老板。
我看着一伙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贝罗唱得是哪一出,迟迟没有动作。比起扎这些走狗的手,我更想扎爆贝罗脖子上的大动脉,但我不敢,我双拳难敌四手,不仅没办法杀死这些他,还会把小命搭进去,好想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好好睡一觉啊,为什么这么难呢?我不是已经乖乖做狗了吗?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呢?
“怎么了?不想动手?”
贝罗突然发话把我惊了个激灵,我摇摇头,只得说个事实:“我的手没力气……”
“哈哈哈哈!”贝罗把刀拿了回来,“那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不……”我突然觉得这是一种试探,“我们都是兄弟,不用这样斤斤计较。”
贝罗满意地点头说:“哎,你们学学小兄弟,这才是值得交朋友的人呐。”
“不过……”他话锋一转,“为什么刚刚要你帮忙,你不愿意呀?不是今天才说以后有什么忙都会帮哥哥的吗?”
我愣了一下,没理解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是他刚说的坐别人脸上的事,我“呵呵”一笑说:“这不是听出了哥哥在开玩笑嘛。”
贝罗脸上的表情愈发欣慰了,但目光更加暗沉,我知道他指定是又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帮兄弟一个忙吧,瑞尔,你是叫瑞尔吧?跟我来。”
后边的人自觉给贝罗让了道,我没敢耽搁,赶紧跟了上去,他走进了军营各种建筑物之间的羊肠小道中。我看着他的后脑勺,一种阴凉的情绪爬上了我的心脏,它们像潮湿的水藻,提醒着我努力感受脚下的石子,在这样的混沌里,我忘记了双手几乎抽筋扒骨的疼痛,然而一旦走出了小巷,月光将我照耀,沉甸甸而潮湿的情绪也被蒸发掉了。
“哥哥,你身上的烟味真好闻。”我不合时宜地说。
贝罗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随意吹嘘了一下:“那是当然,像我这种大红人才有资格抽上这样的烟。”
“曼多司令给的?”
“那是当然。”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恐惧,不再敢细想下去其中的缘由。
贝罗把我带到了马厩里,这里有一片空旷的地界,月光铺洒其中像是结了一层薄霜,清冷的光影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和我一样抖动的,还有贝罗牵出来的一匹马,它有着漂亮的红色鬃毛,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是匹良马。
“你骑着它,去收一批货,我会让营里的士兵给你放行。”贝罗抚摸着马脖子,对我说着不容拒绝的话。
我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沉默了些许时候,颇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因为我发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像钉子一样嵌入了进去。
而这时,我看到了一个黑影,在幽深的马棚里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个人,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串夜明珠似的东西在其中晃动了一下。
贝罗挡住了我的视线,直接命令我:“上马。”
我无可奈何地上了马,骑上去了之后,低头看着贝罗黝黑但精明的眸子,在这样的目光里,我感到自己是被生吞活剥的兔子,有什么办法使这一切看上去不那么绝望吗?
“贝罗……收什么货啊?”
“马会带你去,去了就知道了。”
“在哪里收?”
“马会带你去!”他没有耐心,猛地一拍马屁。
“哇哇诶!”我重心不稳紧抓着缰绳。很快我随着颠簸穿过了军营的主干道,一路上,那些士兵对我视若无睹,就像稻草人一样扎根在他们站岗的土地上。
马儿带我穿过了一片荆棘森林,密集的树影和奇怪的虫鸣声冲击着我的心境,它们将我引领进了一种更加不安的世界,惶恐的红、蓝、绿以及黄色的光晕层层叠叠,覆盖了这个世界,它们聚集在一起,身躯扭曲成了炸毛的野猫的形象,不一会儿又被黑色的怪物吞噬了。
渐渐地,我感觉一阵潮湿侵蚀了面部的肌肤,我流泪了吗?不……我在嘴角附近尝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流血了,我头上的伤崩裂开了,血流满了我的脸庞。马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奔跑,我迷迷糊糊地下了马,踩到了一片松软的叶堆,摇晃不停的双腿本能地要带我离开,我却注意到四周有黑压压一片的阴影靠近。
是一群兵卒,他们像黑烟一般从深林里涌了出来。我扶住脑袋,慢慢退回了原地。
领头的士兵打量了我一番,问:“带钱了吗?”
“什么钱?”我话音刚落,便感到了脖颈处一片微凉。
“别动。”
有一个士兵拿着刀抵住了我的脖子,而带头的士兵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贝罗是打算赊账?还是用你的命做抵押?”
我那只因为受伤而看不见的眼睛,现在已经肿了起来,死活都睁不开,这加重了我的焦虑,听完他的话更是如此。我哑着声音说:“我的命不值钱,哥先欠着吧,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要带钱,贝罗大人也没有给我钱……”
“哦——”领头的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但后面又很干脆的说,“把他拖走。”
“等一下,我……我头晕……”说完我便倒在地上了。
晕眩之中,我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向我靠近,似乎有人说了一句脏话,随后我的双手被绑了起来。
那匹和我一起来的马,我听到它又被狠狠地拍了一下屁股,之后又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只是渐渐远去了。
我还闻到了一股硝烟味,于是意识到这批所谓的货物——该是火药。
绑在我手腕上的绳子越来越紧,我起初以为自己在被士兵拖拽着,后面发现不对劲,拖得太久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我背上的也肌肤磨得越来越疼。
“啊啊啊!”我被逐渐加重的疼痛逼得吼叫出来,一只眼睛看到了纷乱的落叶迅速从我脑袋下面喷薄出来,不断变换的光影告诉了我现在的处境——我正被马车拖着。
衣服变成利刃将我的肌肤擦出一片猩红,直到它们破碎,我又与粗糙的地面激烈地“拥吻”了,在不间断的疼痛里,我渐渐失去了知觉,取而代之的是“脱胎换骨”般的炙热席卷我的意念,体会到了“涅磐”的错觉。
燥热的梦境包裹了我很久很久,从厚重变得削薄。动弹不得的是现在的我,站在我面前的是儿童时期的瑞尔,他在洁白无瑕的空间里好奇地看着我,嘴里咬着一块荔枝肉,舍不得咽下去,哪怕已经吮干了汁水。我曾经回到过现实,短暂地看到了灰色的天花板,之后又沉重的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反反复复几次,终于在一个宁静的下午能够长久的睁开眼了。
“凯莉。”
我试着转动眼球后,就发现了身姿曼妙的凯莉坐在我的床边,但过了足足几个时辰,我才能发出声音。在这期间她大部分时间背对着我,有时也会回头微笑地看着我,这时候我就能看到她嘴上有些脏乱的口红。
“你不是死了么?”我问她的时候有一点想笑,可惜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脸部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