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她脸一红,尴尬了一会儿又认真道,“刘公子自小就是天生的富贵人家,小芝承蒙夫人厚爱,否则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卑微奴婢。”
“莫要再说这些轻视自己的话,富贵再多,终究是身外之物。”
自这天之后,刘谢谨和齐肃元变得亲近,经常一同出入闲适场所。
因这事儿,齐肃靖那个老登又数落了他几次,细算起来,近些日子确实是齐肃元身上的风波颇多,他对那孙揽月依旧念念不忘,多次不顾坊间戏言去偷偷找她,几次三番后,孙揽月不堪其扰,请她兄长把齐肃元赶走。
他每次回家一身酒气,醉醺醺在房里撒泼打滚,都是因为孙揽月的拒绝,我第一次对“失魂落魄”这四个字有这样具象的认识,齐肃元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失了魂魄,青黑色的眼底和枯槁般的双颊成了我后期对他所有的印象。
我和刘谢谨在后来的一个契机下变得亲近起来。
京城这片诡异的纠葛之地。我和小芝漫步在余晖里,我突发奇想要去人多的地方看看有没有配饰卖,小商贩热烈招揽客人,琳琅满目的饰品摆在我眼前,看中一枚翡翠做的祈福牌儿。
伸手一拿时,另一个人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我抬头一看,是刘谢谨。
他看到我起初是惊讶,而后迅速松开手,道一句“失礼了”。
“那就赔礼吧。”我随意回了一句。
“好,你等下跟我来。”
“啊?”我有点懵,但买下饰品后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他走了。
到了一间偏僻的屋子,走了进去后发觉这是后门,又走了许久,我意识到这是走进了某个大宅院,但这样安静的氛围却叫我莫名害怕起来。
“叫你丫鬟留在这里,你跟我来。”
“夫人我怕……”
“她胆小。”我对刘谢谨说。
“有什么可怕的?”刘谢谨不解,“你一个人过来。”
我向小芝投了一个安抚性的目光,她表情舒缓了些,点了点头。
走入下一道门,我看见了一个类似于书房的地方,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这里有书,但比一般的书房大得多。
还没等我环顾好四周,便见到不思议的一幕,刘谢谨当着我的面打开了一个金库,没错,那确实是一个金库,装满了金子和珠宝,库门隐藏在一幅画后面的墙里,伪装得很好。
“这?”
“这里有不少奇珍异宝,你挑一件带走吧。”
我张开嘴,久久不能合上。
“我没有开玩笑,你拿吧,这都是我自己的东西,绝非偷盗之物。”刘谢谨说话的时候竟有种生无可恋的姿态。
但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警惕心反而提了上来,不过是赔个礼而已,这把家底都交给我的架势算什么?上次还觉得我不矜持,这会儿就把我当祖宗供着了?义诚王府钱多得没处花?
烛光在他的脸上游弋,自由的荡漾感使我觉得他也晃动起来,他就在这漫无边际的游移里说着晃悠悠的话儿。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很诚实地告诉你,这些对我来说只是小钱,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京城,所以……就当报答你们齐家的吧,也为那次我的两次失礼赔罪。”
我快速扫了几眼那些金银珠宝,抿嘴道:“你这是干嘛呢?离开京城?什么时候?”
“过几天。”
“你要去哪儿?”
刘谢谨沉默了,眼睛一直看着打开的库门,眼神木然。
“首先啊,救你的是齐肃元,不是我杨春郡,这些东西免了吧,知道你家有钱,可我又不缺钱。”我两手抱住手臂说,“然后呢,你也没什么……我叫你赔礼什么的,都是玩笑话,听听就行了,我这个人心大得很,犯不着跟你计较。”
光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流淌到鼻子上。
“我只是……”他顿了一下,“想让别人对我满意一次。”
“嗯?”
“我从来没有让别人满意过,今天想尝试一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委屈,诧异的滋味转瞬即逝,非常自然地说出来一句:“要我满意,不用给钱,爱我就好。”
他的眼眸一下子打开,侧头露出如那日一样的目光看着我,这样的目光总是这样扫兴。
正当我要泄气,说一些收场的体面话,他的目光早已暗淡下来,并说出了我难以置信的话:“我是爱你的。”
我抬头盯着他,他加了一句:“你相信吗?”
“有什么信不信的,既然你说了,那就是了。”
“你要相信。”
他郑重道,光晕慢慢离开他的右脸,明暗之间,我深深被那双阴影中的眼睛吸引,那是一只深处黑暗也散发光辉的眼睛。
“我当然相信。”我也这样郑重其事道。
并且我挑眉道:“那时候我知道你会拒绝我,但我还是敢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被你吸引了,纯粹是因为你这张脸,可以说没有你这张脸,我根本没兴趣去了解你,我爱你的表面,又何须害怕刺到你那看不清的内心?”
“而现在,我相信你爱我,因为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这样热烈地爱过你,只有我,并且你需要我的爱,不然那天落水,你看到我不会那样眼神躲闪,开始在意我对你的凝视,嗯,那你完了,你就是爱上我了。”
“你这样……齐肃英知道吗?”他平静道,但我知道他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他知道。”我扭了一下脖子,“但他没有资格和我谈忠贞。”
刘谢谨呼出一口气,看着金库苦笑了一下,随后走近我,我疑惑着,他却逐渐靠近我,慢慢闭上眼睛,我在呼吸滚烫中没有丝毫犹豫,将唇贴了上去。
他遂而抱紧我,我们唇齿相依,剥去了衣物,肆意掠夺着肌肤之亲,下体的燥热冲击着头脑,快感如烟花般炸裂,但很快,这些戛然而止。
刘谢谨放开了我,抚摸并整理我的头发道:“你能猜到我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成亲吗?”
“因为你没有生育能力。”
“你猜对了。”
我们在昏暗里,只听得见对方带着喘息的声音,非常赤裸裸的语气和旺盛的喷息。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短暂到不够想明白成立一个家要承担什么责任,就匆匆成了父母。”他说,“但是你知道吗?老天爷偏爱短命的人,它会让所有长寿的人变成怪物。”
“你在说什么?”
刘谢谨解释道:“我在说孤独。”
“孤独,齐肃英也经常说孤独两个字。”我说。
“那么他已经是怪物了。”
“你说的没错。”我笑了,衣衫从肩头滑落,“他是个怪物。”
刘谢谨抱住我,我也怀抱着他,看着渐渐被黑夜笼罩的窗口,又慢慢笑了。
“下次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不要再寻短见了。”
刘谢谨听到这句话身子僵硬了,我笑意更浓,道:“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你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见过一心求死的人,那种眼神,我非常清楚。”我说着,边体会着慢慢降下来的温度。
这尘世苦恼的爱恋,把我和刘谢谨拧在毛巾里面,未来的一天,终于发现,自己的血液被榨干,变成如同干枯的稻草人,干巴巴地伫立在新苗间。
我再次和他共处一室,在午夜时分,他的目光更暗淡了些,有一句话,他憋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我还是要选择离开,不要怪我。”
“没有人怪得了你。”
“你为什么不爱齐肃英?”
我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随后道:“他是个没有爱的人。”
我开始谈起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我和齐肃英刚刚通过媒婆认识,钱娴芝和赵炳熙也还没有死,那时齐肃英还是一个忧郁的暗恋者,我也没有现在这样厌恶世俗陈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