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吸取了极大的墟土能量,没有对既定时间线造成任何影响,一切都顺利得奇异,我的坐标也没有被检测到。在脱离骄子的时间后,我超越光速,抵达1914。此时我有预感自己将会被时间裹挟,可能是因为染上骄子的执拗,选择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美丽的夏邑国,以人类文明之巅自居后,各类思想浪潮不断冲击,连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开始模仿谈论时事的老人,这里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是一起拿起报纸成立讨论大会,吵来吵去,最后各回各家。
他们很喜欢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这无聊的审视里,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世界,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大多数人能做的不过是在现有的体系下,去努力攀附可能得到的“改变部分人类命运”的权力,但人类命运是什么?左右不过是吃喝拉撒睡和生老病死,吵闹的夏邑国又扩充了疆土,然后呢?那里的人民不会因为它带来了“新世界文明”而感激它,除非那些人原先真的过得很惨,幸福是对比的产物,向夏虫语冰可不是恩赐。人们会接受“新世界文明”带来的利益,信仰之名不会改成“夏邑”二字,问题来了,夏邑号称“新世界文明”,为什么在霸权主义上体现得比任何帝国都要蛮横?甚至于希望使用“思想钢印”让这份名义成为接近永生的存在……这又是一个很无趣的论题。
我和亚德隔着鱼缸对视,斑斓的鱼鳞在他油腻得发亮的皮肤上黯然失色,自从他辍学成了无业游民,他成了马丘镇人人口中最没出息的青年。
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明白对我来说是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在过去的五年,他浪费时间在一个美丽的有夫之妇身上,那是一个许多人都艳羡的女人,她就像是盘踞在马丘镇上的魅魔,每时每刻都招揽着形色各异的男人前往她家光顾,那些人像亚德一样,心甘情愿的为她奉献上金钱和精神,日夜都在呢喃她梦幻的名字——戴奇娜。
我曾经把戴奇娜当做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直到亚德与她接触,我开始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怀想她,因为她物质和精神生活实在是太过富足,她拥有比亚德更有钱有势的爱,也早就获得中年人都曾痴狂热烈的爱欲,亚德这样心高气傲的毛头小子终于在她的感情漩涡里落败,而且是一败涂地。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亚德,去年他站在西桥边被人围簇时,我是压抑着怎样诡异的喜悦在暗处观察,他的难堪和悲痛,都化作春风抚慰了我曾经被他伤透的心,但直到他跳下,我愚蠢的情愫又在萌芽,好在这个过程非常短暂。我攀着铁栏往下看他,亚德狼狈地咳出水,被镇上最勤劳的男人从河水里揽到河岸边,看着他再也哭不出眼泪的弱势,我的爱变得比脚下的洪流更为澎湃。
“最近有点累,没时间跟你聊天。”亚德习惯性皱皱眉头说。
我看着他因经常性皱眉而留有一条细纹的额头,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逃避着不去看他,赌气说:“你又累了!”
他没有说话,不在意我的情绪变化。我走出商店,经过橱窗前看见自己不清晰的身影,和挂在里面的鹅黄色纱裙重叠,我双手叉腰,比了下大小,自言自语:“有点胖了。”
回到家,妈妈笑着问我:“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
“妈咪,可能是在家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我好想像玛丽一样去其他地方度假啊。”
妈妈点点头说:“等这学期结束,让爸爸带你去玩。”
“啊,谢谢妈妈。”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宠溺地说:“如果是因为被人欺负了才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我的心情已经好很多了,不愿再因为亚德难过,走去房间研究起穿着。
我每天上学精心打扮,每一次风格的转变,都令人吃惊,只有凯文老师总是要批评我。
“玛莎,你是一个学生,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穿着打扮上。”他从走廊那头看到我,喊着。
“可是老师,学校禁止不整洁的穿搭。”我摸了下自己的发带说。
凯文摇头说:“你这样属于过度装扮,知道吗?你热衷打扮的行为已经影响了很多女孩,在学校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马丘镇一年出一两个能考上樵安大学的天才学子,数十年如一日,对我们来说,除了樵安,其他的学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比樵安更引人入胜的顿雅学院?啊哈,马丘好像还没有过这种人才,或者说……你也知道很多地方不是光靠成绩就可以进去的。”
凯文的眼睛被极度弯曲的眉毛压成三角形,脸被那像秤砣一样的瘪嘴压得拉长了很多。他仿佛看到天要塌了,缓过神后仓皇地说:“老天爷,瞧瞧马丘的教育资源培育了一个怎样没有热忱和抱负的学生,夏邑的未来被这些人毁掉了。”
“凯文老师,你该去教学了。”我礼貌地微笑,像一阵疾风从他身边刮过。
走到教室后空无一人,疑惑间,玛丽在身后拍了下我的肩,说:“快去前面,有人跳楼!”
“天呐。”我第一反应是露出厌恶的表情,“那一定很恶心,为什么要去看?”
玛丽说:“还没跳,准备跳呢。”
我镇静下来,轻蔑地说:“哦,不用去看了,他不会跳的。”
“你怎么确定?”
玛丽说完迫不及待跑去看了,这个学校的人都这样无聊,看别人跳楼给自己找恶心吗?还是要像普利那样,在自己的作文上写下长篇大论,在老师面前说这个社会的冷漠和教育机制的失败?天呐,真是一群蠢货,这么喜欢猎奇,为什么不去观察厕所里的蛆,这么喜欢批判学校,为什么不去救人?我不用看也能知道,他们只是报警,等着看楼上的人能不能被救下来,无论是什么结局都可以成为这个无聊小镇的一笔谈资。
可是这次我错了。居然真的有学生去救人了,简直不可思议,等到玛丽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回来,她兴奋地说:“玛莎!你一定想不到!有人救了轻生者,是三班的奎莉丝。”
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一定是平时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人,更感到无聊,玛丽在描述细节时,我听得打哈欠。
为此事,慕诺学院在中午用广播传开奎莉丝的“英雄事迹”,而且要求我们在午休后,顶着太阳在操场看校长给她颁发荣誉勋章。
我憔悴地用手掌遮住阳光,对玛丽窃窃私语:“那个轻生的人是谁?他感激奎莉丝吗?”
玛丽挑眉做了个搞怪的表情,说:“想跳楼的人叫卢克,是否感激我不清楚,不过他的命是奎莉丝救的。”
“既然轻生,会感激救他的人吗?”我不满地看着颁奖台,“恐怕只是被迫无奈的感恩。”
奎莉丝被唤到台上,我打量着她,长相非常普通的女孩,眉毛和睫毛乌黑浓密,眼睛虽大眼睑却耷拉着,看起来不是很精神,手臂和肩膀是健壮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灰黄色。
校长说:“让我们为奎莉丝的勇敢鼓掌。”
掌声响起后,奎莉丝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灰黄的脸泛起不自然的酒红色。校长邀请她站上领奖台,奎莉丝的嘴呈一条直线,然后笔直地露出一排牙齿。
她接过蓝金色的奖状,上台阶上得非常慢,走姿可以用怪异形容,好像在思考要先伸出哪只手或脚,结果是时而慌乱无措,时而同手同脚。这滑稽的场面让我觉得尴尬,没想到还有更令人窒息的场面出现。
奎莉丝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第一次得奖……非常……感谢……感谢……”
她的嘴唇颤抖得厉害,慢慢地,肩膀耸起来了,耸得快把脖子压不见,她的身体摇晃起来,也许是为了稳住重心,她艰难地把左脚往旁边跨了一步。
“对不起,我太激动……太高兴……我……”奎莉丝还没说完,脸颊上的红色瞬间蔓延到眼底,她脖子陡然往前一伸,“呕……”
“啊啊啊啊啊……”
她居然在颁奖台上激动得吐了,我和台下的人一起尖叫起来。
这炸裂的场面没过多久被学校的保安匆匆带下场,我忍着恶心跟其他同学一起匆匆走回教室。
到了教室,我听着教室一片呕吐声,烦躁地骂:“真是太恶心了!”
玛丽点头,恶心得脸都绿了。
我翻了个白眼后,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喃喃说:“这个学校的神经病太多,马丘镇上的人都很离谱,我以后一定要去一个正常的地方生活。”
普利这时突然在教室里站起来,他敲锣打鼓似地喊:“同学们,今天奎莉丝的失态,全都因为校长逼迫她上台致词,这样的结果非常糟糕,同时也反应出一个问题!”
他的头抑扬顿挫,像是喜剧的表演方式,感觉随时都要大喊:“Ladies alemen!”
“你!就是你!”普利忽然指向我。
我夹杂着嫌恶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瞪向他,很快他指了很多人,说:“你!你!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