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离章出声打断。
“如何不安?别忘了,还有我在。”
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只消她这一句,裴临便不再续言。
是啊,她在。
恍惚中,记忆被触动。
一愣神的功夫,将他拉回到了当年黑山。
夺嫡之争的最终战场上,他与人搏命厮杀。
耳畔金铁术法齐鸣,喊杀阵阵,他眼看拥戴他的蓬莱将士一个个战死、倒下,脚下的幽暗土地,渐渐湿泞,直至血流成河。
黑山之名,是历来献祭后的血染之色。
莽野吸满了血脂,放眼望去,俱是黑土。
最终,他亲手,将枯水剑,刺入了皇兄的丹田——
那是幼时最疼爱他的皇兄啊!
为什么,会变作了觊觎他妻子的皇兄呢?
那时他不明白。
后来,经由峻极真君提及一女子,他便是一点即透。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妻子。
是她,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容身地,引诱他,操纵他,迫使他做了这国君。
可是,于蓬莱民心,于治国之策,皇兄都比他更适合做这登宝之人!
裴临自知,他如今拥有的一切,本不属于自己。
若非是身怀古怪功法的玉莲衣屡屡以神魂术法相控,影响皇兄麾下的忠诚之士叛投,他又如何能与皇兄匹敌。
便是那日……他成了那食仙丹的嫦娥。
玉莲衣为他偷来了丹,也将他囚于广寒。
他应该恨她的。
却只消她一句:“有我在。”
再是冷硬目光,也会就此溃不成军。
他收起了枯水。
罢了。
无可抵抗,那就不再抵抗。
天生不敌她而已。
继而是毫无章法的亲吻。他们滚入血地,不顾满身脏污血渍,舍生忘死地欢好。
他第一次知道,总喜白裳的女人,多么适合这腥红之色。
如今,他再不管她究竟是采药女莲衣,还是那祸乱神州的女邪魔玉面血魅,他只想将她长留身侧,此生不离。
蓬莱不是他的。
但她是。
思绪骤然回转,裴临自嘲地笑笑。
“若是皇兄继位,他定不会做这一场豪赌。”
从前,裴临便很少提夺嫡之前的事情,特别是他的皇兄。
段离章想起当年那冷面心热的大皇子,沉默了一瞬。
可是,这人有时候不得不做出取舍。
更何况,那时候的玉莲衣行事独断,只会取舍,难思两全。
“我先遇到的是你,裴临。”段离章顿了顿,轻声道,“不过你既然说起他,便是完全放下了吧。”
裴临说,是啊。
他这一声,似乎云烟看淡。
可接下来,又忽的变作国君的果决。
“我贪自由,贪美色。”
“贪念与你的岁岁年年。”
“我不愿,蓬莱这地,这云水,再困我。”
“我且只赌这一次,若是事成,纵然你再一声不吭地离去,我亦可天涯海角地寻你。”
“你休想,再离开我。”
她且看好吧。
看为了她,他能做出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