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此重要的族中利刃,苟行之只用了一句话,便让长老们答应放余不染走:
“假以时日,他或成我族第二位青天剑尊。”
尘世百族,没有谁比莠族更清楚,第二位青天剑尊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别族,比莠族更渴望第二位青天剑尊。
而苟行之带着余不染于尘世修行历练,不曾想,他越教越是心惊。
短短数月,余不染竟将他所知剑技道法学了个遍,更可怖的是,他在余不染身上竟感知到了风雨光尘,四境共鸣。
眼下少年即将突破坐风境,一直在压制修为,苟行之发觉再教下去,只怕要误人子弟,耽误他的修行。
只思虑半日,他便下定决心,带余不染回陋室宗。
其实在对村落长老的说辞上,苟行之没说实话,他并非陋室宗剑师,虽曾是门中弟子,却有旧怨。
如今却是顾不了那么多,族群大义在前,一切凡尘过往皆可抛去,更重要的是,陋室宗如今的副掌门,亦是莠族中人,这样便无须担忧他族加害,天才早夭的风险。
……
……
苟行之收回思绪,看向对面认真看书的白衣少年,微笑道:
“我像你这般大时,和很多莠族儿郎一样,都曾整日捧着此书,爱不释手。”
《青天应照我》,一卷三十年前突然出现的历史演义文本,表面上写的是三百年前尘世那场黑暗浩劫,而实际上,那无名作者与许多读者都心知肚明,此书只为记载青天剑尊的生平过往。
“但我们从不谈论此书最后一卷,也没有谁会公开承认,自己看过最后一卷……其实我们都知道结局是什么。”
余不染盯着最后一卷的标题,沉默着,一言不发。
自来到茶馆歇息,他就一直是这个姿势,苟行之壶里的茶将要见底,碟子里的吃食也快要清空,余不染却仍停在在这一页,始终不曾动过。
那双原本无比清澈明净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几分呆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是莠族儿郎,自然早已知晓结局。
青天剑尊于黑暗浩劫中,为尘世立下不朽功勋,其事迹家喻户晓,哪怕是边疆苦寒之地,亦是传颂不止。
其实世人皆知那个结局。
大概也只有某些实在偏远闭塞的村落,仍日日对着那道高悬北方青天的苍茫剑气,膜拜不已,祈求护佑。
仿佛三百年后,青天剑尊仍在镇守北境,庇佑万民太平。
……
……
茶馆中央,说书人已愈发亢奋,唾沫四溅,手舞足蹈,越说越激动:
“两位强者战至青天之上,大道都磨灭了!那蛮祖老儿从未想过,这尘世间能令他如此忌惮的强者,除了书圣他老人家,竟还有一人。”
“青天剑尊洒脱不羁,燃烧寿元,化作战力,古往今来,有几位至尊先圣有此等气魄?我青天剑尊不怕死,愿以命相搏,那蛮祖老儿却怕得要死,哈!只见那魔头边战边逃,最后竟是被剑尊一路追着撵回了塞北祖庭,蛮族兵畜眼看他们老祖宗被打得抱头鼠窜,逃回了老家,于是纷纷溃败,我尘世诸族联军则趁势追击……”
讲至精彩处,茶客们纷纷大声喝彩,仿佛他们也身历其境,亲眼看着那尊大山高的魔头被青天剑尊揍得满头是包,狼狈不堪的模样。
说书人一口气讲完最后一段,见众人反应,颇为满意,端起茶杯,正盘算着,要不要再讲几个关于青天剑尊的风趣段子,或是临时编撰一个也好。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那后来呢,剑尊大人打跑了那些北方的坏蛮子,后来怎么样了?”
是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被一位妇人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的,扎了两个羊角辫,戴着一枚粉色桃花簪,很是天真懵懂。
就像尘世有好人和坏人,在小孩子眼中,故事有开头,就一定会有结局。
然而,不知为何,听到那道稚嫩的话语后,茶馆里叫好声突然弱了几分,人们下意识减慢了拍手的力度。
茶客们面面相觑,互相试探着,悄悄交换眼神。
似乎关于那位传奇剑尊的结局,是一个不能谈及的禁忌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