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苟行之与余不染身后，几位衣着浪荡的道门弟子，簇拥着一位高大青年，从茶馆内嬉笑着出来。

“总要给尘世间凡花野草一些幻想啦，不然老是名花望草的世族人杰称尊封圣，不显得青天不公嘛？”

“有赖今上开明，要是搁前些年，谁敢公开谈论青天剑尊的事迹。”

“倒不是洛京那位女帝多开明，主要是前两年，兰族那位老祖终于死了，三百年前那些陈年烂谷子事，可不就能公开评说了嘛?”

这些道门弟子声音很是吵闹，他们自己却恍若不知，沉醉其中。

似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不过是他们肆意臆想、评判的对象。

余不染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苟行之则是冷哼一声，盯着这些人的道袍，面色阴沉，皱起眉头。

这些道门弟子同样看到了两人，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纹饰，纷纷轻蔑一笑，然后绕开二人，向青川峰山脚走去。

余不染的视线，一直锁在那几人远去的背影上，忽然淡淡道：

“我不喜欢他们。”

苟行之侧过身，深深看了他一眼。

余不染缓缓用力，单手握住腰间的剑柄。

就在他握住剑的那一刻，少年原本澄澈明净的眼睛，突然渗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那颗深蕴识海中的晶莹道种，微微一颤，表皮撕裂，漏出几缕绯红的汁液。

街道上，忽有一阵微风吹过。

半空中，一片落叶颤抖着，打了个旋儿，瑟瑟缩缩飘向了别处。

前面那些弟子中，修为最高的那位高大青年，突然感觉到一闪而逝的莫名寒意。

似是被什么锁定，细微不可察。

眼下已是日上三竿，阳光温热，青川峰的巨大荫影，尚在前方。

他皱起眉头，见同伴均无异样，便晃晃脑袋不再多想。

“你想杀了他们？”

苟行之眯起眼睛，语气瞬间变得异常严厉。

余不染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在内陆看了多日，他已知晓，这里的生活，与在雪原上，整日与蛮族兽畜搏杀不同。

尘世间，不可随意伤人，更不能无故杀人。

但这些人说话的内容和语气，让他感觉很不喜欢。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余不染自幼知晓莠族羸弱，为他族欺。

尘世多日，他亦感受到很多若有若无的轻蔑视线。

村落内很多族人说他迟钝木讷，又说这是好事，余不染完全听不懂。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余不染擅长杀人，自然也知晓，一些杀人之外的手段。

余不染刚要开口解释，苟行之一步跨到他的面前，遮住前方视线，认真看着他，语重心长说道：

“这一路上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喜欢别人，就要杀掉？没有这个道理。”

若是往日，余不染只得沉默以对，今天却不同寻常。

“青天剑尊也经常杀人。”

余不染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

他的眼眸中，涌出少有的倔强。

被那双清澈的眼睛牢牢注视着，苟行之一时语塞，叹了口气，避开他的视线，转而望向青天，幽幽说道：

“剑尊杀的……都是该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