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染听不明白这句话。

为什么青天剑尊杀的人，就是该杀之人？

就因为他是剑尊，世族共尊，万民敬仰，所以从心所欲不逾矩，出剑即为真理？

“不染，你是否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成为剑尊那样了不起的人物，便可杀尽一切应杀之人？”

余不染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刚才确实有这样想过。

苟行之凝视他的眼睛，郑重说道：

“不染，你要记住，尘世万民，不分贵贱，众生皆平等，一切是非对错皆交由律法裁定，刑罚处置，这是书圣他老人家立下的规矩，哪怕是帝君，亦受律法约束。”

“没有人有资格，随意剥夺他人性命。”

余不染的眼睛很澄澈，像是三月塞外冰河上，平静的水面。

苟行之在心里叹息。

他知道，北境雪原上磨练出的生存法则，岂是一时就能扭转过来的。

就像那冬雪初融的塞外河流，表面上平静无波，深处却是沟壑险峻，暗流湍急，无比凶险。

赤子之心是好事，但如此看轻生死，藐视性命，甚至有些嗜杀——

如此品性，谈何登临参天大道，又怎能庇佑尘世万民？

苟行之叹了口气，拱手朝向东方，凭空一拜，说道：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有朝一日，书圣他老人家不在了，蛮族再次南下，将来和你一起抵御蛮族的，就是这些人。”

余不染皱眉，他不能理解，也很难想象会有那么一天。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后的事了，现在的余不染，尘世间有太多的事物他无法理解。

盯着那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余不染回想着刚才的话，忽然问道：

“先生，众生真的平等吗？”

苟行之愣了一下，没想到余不染会问这种问题。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答道：

“有些时候……有些人……比我们更平等。”

“……哦。”

余不染平静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苟行之有些不忍，暗恼自己这个问题没答好，想了想，忽然笑着说道：

“你可知道，青天剑尊年轻时，也问过这个问题。”

余不染有些疑惑，也很好奇。

“后来啊，他经历尘世多年，看遍悲欢离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苟行之拍了拍余不染的肩膀，看着他认真说道：

“剑尊同样认为众生平等。”

余不染很是惊讶，这几日赶路途中，他读了很多记载青天剑尊生平的书籍，不曾想他遭遇那些经历，却会这般想。

他想了很久，才郑重点点头。

“……嗯。”

二人再次上路，沿着街道，向那青川峰走去。

余不染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仰望青天，好像想通了什么，笑了起来。

青冥浩荡，广阔无边，深不见底，一轮明日高悬中央，仿佛象征无上天威，俯瞰尘世。

若是有人此刻位列云端，往下看去，似乎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和那张略显怪异的无声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