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秦朝雨正站在警局门口默默地望着夜空。
城市里的夜空乏味到完全不值一看，即便是在这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老城区，夜幕中也仅有那一弯孤零零的月亮，又小又昏暗，根本给不了观者什么美好的体验。
“走，我送你回去。”
岳森罗的声音从秦朝雨背后响起，秦朝雨回过神来，低声“嗯”了一句，便迈开步子往学校走去。
警局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比之前的餐馆要远上一些，但两人都没有要打车的意思，仅仅是一前一后地走在已经没有什么行人的深夜步道上。
“啊——”岳森罗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这一天可太漫长了。”
与此同时，他的肚子发起了牢骚，毕竟晚饭没吃还挨了一顿打，又跟着警察来回跑了半个晚上，怎么可能不饿？
“我请你吃点什么吧？”
秦朝雨说着，却并没有转过头，只是在岳森罗前面走着，她的声音如同早晨一般低沉，岳森罗只默默地无奈笑笑，接过了话茬。
“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到学校就该洗洗睡了。”
“明明是我要带你出来吃饭的……”
“这跟你没关系，他总会找到我落单的时候。”
“可是，如果我没要你报复他，就不会……”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一笔交易，没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如果有，那应该是我才对，毕竟，我可以拒绝你的。”
岳森罗的语气很坚定，他最害怕的就是客户沉溺在情感问题的阴影里久久无法自拔，即便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见过因此而出现的极端情况，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会尽可能降低那些极端事件发生的概率，所以现在他必须要把责任的问题说清楚。
秦朝雨沉默了一阵，许久才蹦出一句话。
“你后悔吗？”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
秦朝雨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你不是最擅长骗人了吗？”
岳森罗闻言瞟了她一眼，对她的回应有些不太理解，但跟不上当事人思维跳跃的状况对他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时候，只要强硬地把话题拉倒自己有话可说的领域里就行。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太过真诚反而会被对方当成是虚伪？”
“即便我说的都是真话，也总会有人质疑我。”
岳森罗说着笑了两声，那笑声显然充满了自嘲，秦朝雨听得十分真切。
“不是因为……你说的真话，只是你想让对方知道的真话吗？”
秦朝雨的声音弱弱的，但这句话却宛如利剑一般瞬间穿透了岳森罗的心脏。
“看不出来，你也不是吃素的。”
“在新闻部做事，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最难以挖掘的，往往都隐藏在无关紧要的事实背后……”
“我知道E学院的新闻部地位不一般，但至于搞得这么尔虞我诈吗？”
岳森罗无奈地笑笑，带着有些反讽的口气说着。
“新闻部曾经闹出过一些纠纷，但知情者都守口如瓶，可……那件事对新闻部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具体是什么影响？”
“所有新闻的发布均需要经过指导教师的审核。”
岳森罗低下头，看着不断前进的脚步低声又笑了笑，闷声回了一句：“这不是很合理吗？”
“你应该知道，N大的新闻部，尤其是我们E学院新闻部，向来都是以为学生发声作为第一要务的，这是自建校以来的传统。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的责任远大于别的学生组织，就连学生会也比不了，名义上我们归属学生会管理，但实际上，学生会一般不太干涉我们的内部工作。”
“但是这个传统不久之前被打破了？”
“准确说，是三年多之前，大概，正好与你开始活动是前后脚。”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时间上的巧合才找上我，那我或许要让你失望了……”岳森罗说着，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等等，我要去买瓶咖啡，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
秦朝雨同样停下，回头看着岳森罗小跑着进到街边还在营业的小商店，从门口的冰柜里拿了一瓶咖啡。
“这才三月份，就喝冰的？”
“瓶装咖啡，就得喝冰的。我就是看到他们家冰柜已经开始用了，才想去买咖啡的。”
岳森罗摇了摇手中的塑料瓶说道。
“看来你很喜欢咖啡嘛。”
“一般，没什么研究，嫌麻烦。说回刚才……关于你说的这事儿，我没什么头绪，帮不了你。”
说完，他拧开盖子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的苦涩顺着舌尖蔓延到嗓子，让他更清醒了一点，也更冷静了一点。
“可惜……不过，这件事的调查也只是顺带的，在我任期之内，大概是调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结果了，只能希望下一任部长能接下我的工作……”
“愚公移山？”
“我当然不会强迫继任的人，只是会把实际情况向他们说明而已，当然我会倾向于那些愿意把我的工作继续下去的人……”
“所以，对我的采访，是不是没有必要了？”
“这是两码事，原本找上你就是为了采访情圣，调查新闻部历史也只是附带的，如果能挖出些东西就当是赚到了，不过，昨天初次见面之后，我就不对能从你嘴里撬出些什么抱有期待了……”
“既然知道我不会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还坚持要找我做采访？”
“虽然你只会说些能让别人知道的真相，但现在‘罗哥’对于整个N大来说都是个谜团，能多拿到一些关于你的信息，也算是我这个新闻部长对大家有个交代。”
“哼……明明只是个新闻部长，还搞得这么严肃。”
虽然嘴上不满，但岳森罗此刻对于秦朝雨的态度有了些许改观。
“严肃的你不喜欢，那我们聊聊不严肃的，”秦朝雨的语气已经不再像从警局出发时那样低落，反倒平静了不少，“你答应来吃饭，就是为了确认昨天我是不是在耍你？”
“既然你认识田牧谣，那你应该她那听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才对，否则，你不会知道那句话……”
“‘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只是在做别人希望我去做的事而已’，她说这是你的口头禅，你……曾经的口头禅。”
岳森罗沉默了一阵，接过话茬说道。
“很多时候我不得不去回应他人的期待，要么是碍于对方的身份，要么是碍于自己的钱包，人在檐下走，哪能不低头？”
“但我听说，你从来没有收过现金。”
“更确切地说，我收的全都是实物，至于现金，我不是很需要，至少现在是这样，况且，我做的这些事本来就是没办法用金钱衡量的，至于人情，我就更不需要了，否则，我也没必要隐姓埋名。”
秦朝雨没有多问，岳森罗说自己穷在她看来并不是夸张或是骗人，因为今天早上，她要求岳森罗帮她报复前男友的时候，他开出的价码很不一般。
他说他想要一罐咖啡粉。
——“咖啡？”
——“喝完了，所以想要。”
此前，秦朝雨请求岳森罗帮自己和前男友复合的时候，他开出的条件是一件白衬衫，但是指定了价位，倒也不是什么贵的吓人的程度，学生也完全能够负担得起。而这罐咖啡粉，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反倒告诉秦朝雨可以随意选。
“所以，你昨天在手机上跟我聊的，有多少实话？”
“……这算是你作为新闻部长对我的采访吗？”
“你觉得是就是。”
“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不难受了？”
“为那种人，犯不着。”
“呵……”岳森罗冷笑一声，“你明明为了他难过了一天，这话可没什么说服力。”
“啊……”
秦朝雨突然站住不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晚饭我还没结账呢。”
“你是常客吧？改天再去就是了，我看你跟老板娘挺熟的，我拍桌子的时候感觉她马上就要抄家伙冲过来替你教训我这个不知好歹的野小子了。”
“你也知道自己没控制住情绪啊？还有，不准转移话题。”
岳森罗撇了撇嘴，没想到自己的意图一下就被发现了。
“快说，昨天聊的有多少实话？”
秦朝雨自认为夺回了主动权，便带着些咄咄逼人的语气继续发问。
“问你个问题，不管是本来就八卦的，还是见面之后对我的身份感到吃惊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把我的身份广而告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