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连拖带拽，将被捆者带到台上，按跪在上一个倒霉蛋待过的地方。地面上血污狼藉，触目惊心。费雷科特示意台下安静，手摁新来的囚犯头顶。犯人受到惊吓，反射性地颤抖一下。

费雷科特柔声安慰：“别怕，我主索合加怜悯你。”

他感受到身后台下的热浪，撑紧脚以防止不慎滚跌下去，“你们搞错了，我是赛伍公会的协理员。”他说。

费雷科特的笑容和煦如春风，“不，亲爱的朋友，索合加会帮助你，”离开犯人数步，张开了双臂，“睿智的索合加，真正的光之子。他跨过星辰与海洋，为我们带来圣洁的火焰。肮脏、黑暗的旧世界即将受到洗礼，得到彻底净化。索合加赐予我们纯洁的温暖，赐予我们无忌的自由，赐予我们广博的仁爱，赐予我们无所畏惧的勇气。兄弟们，姐妹们，让我们张开双手，感受索合加无上的恩馈！”

无数奇异的点点火星从上方黑暗中飘坠下来，洒落在如海啸般欢呼的人群当中，数不清的手臂伸举了起来。

“兄弟们，姐妹们，我们同受索合加的覆佑，我们是相爱家人，我们是至亲骨肉，我们共同奔赴光明的极乐世界！索合加，永恒的真知之主！”

费雷科特再次走到犯人身前，“坠入泥沼的叶子，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不是敌人，”他解释，“我怀里有户籍卡，我还有...”

“啊！”费雷科特激动地跺了一下脚，“他还有户籍？啊哈，了不起呢！”

台下哄笑起来，还有愤怒的咒骂声。

费雷科特转了一圈，回到原地，“高贵的白人老爷，是什么吸引你曲驾这放逐之地？”

“我来找一个公会朋友，她住在桑勒，听说给黄皮老鼠抓走了。”

“朋友之爱，真让人感动！也许是他，是他，还是后面的哪一位？”布道者故意掌贴耳背，似乎在留意倾听。“好像没有呢。我猜，你那个朋友不会是我吧？”

“她叫洁尔，洁尔.哈伯里。”

“洁尔.哈伯里？哈哈！”巨大的音箱喷出一阵刺耳的怪啸，“心如顽石的叶子，朋友肯定也不怎么样？”费雷科特一边扇着鼻子，一边从囚犯怀中捏出小皮袋，内有户籍卡、赛伍公会协理员卡片、火石、伤药等物品，看完后便随意扔在地下。

最后，费雷科特从囚犯怀里掏出插笔的笔记本，“这是什么？”

他回答：“我有记事、写日记的习惯。”

费雷科特打开笔记本，随手翻看后也扔在地上，只将卡本笔拿在手上，“这是什么？”

“这是一支笔。”

费雷科特摇头说：“错，这是亵渎之罪！”

下面有人喊道：“杀了他！”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的附和声。

费雷科特将卡本笔插进胸口衣袋，手扶犯人双肩，面露慈爱之色，似乎有话要说。

这时，台上发生了意外。一个士兵模样的公府兵咬住一个士官囚犯的耳朵，疼得后者哇哇直叫，两人一起倒在台上乱滚。

布道者的失望写在脸上，回到平台中间，“索合加告诫我们，每片叶子都应相亲相爱，何至于同类相残？这种轻慢的行为需要被审判，”将手一招，“这个叶徒先关押牢房，静候索合加裁夺罪业。”

两个男人奔上台，将他拖拽下去。穿过大厅一侧小门，转入长长的走道。喧嚣逐渐远去，带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两侧墙壁装有达瓦灯，每盏间相隔较远，微黄的灯光惨淡无力，整片走廊昏暗，潮湿而阴冷。前进大概百十来步，降下一道台阶，转了两个直弯，来到一处更加阴森的地方。此地已是走道的尽头处。远处拐角顶上有盏达瓦灯一闪一闪的。其中一人打开沉重的房门，另一人将他推了进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充斥叫人作呕的腐臭味道。下门缝处微光隐隐，不过完全是杯水车薪，无法稀释如干墨般深沉的黑暗。他贴住靠近房门的墙角坐下，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从业六年来，他也曾经历过一些危急时刻，却还未遇上如此棘手情况。性命旦夕不保不说，他还失去了老乞丐嘱托的笔记本。他心中还有牵挂，洁尔.哈伯里生死不明，母亲身患痼疾，需要照料。如果他不幸身死此地，母亲将孤苦伶仃，不知该如何存活下去。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坐以待毙。很快，他便有所发现，牢门边缘处较为尖锐。他将手部捆绳贴住来回摩割。过了片刻，绳索成功割断，脚下束缚也顺理成章被解开。得以解脱手脚，他精神为之大震。

他尝试去推拉牢门。牢门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而坚固，任他如何使力，始终纹丝不动。他贴墙跪行，向内摸索，行不几步远，触到一个黏黏的东西。再一细勘，确认那是一条正在腐烂的人腿。他缩身急退，脑袋撞上墙壁，恰是被袭击的旧处，阵阵眩晕感袭来，简直难受得要命。

房间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像是人声，又不大像。他犹豫再三，鼓起勇气发话。连问数句，对方再无反应。他害怕起来，缩跪在角落，摆出防御姿势。如此坚持片刻，不见怪物袭来。他全身酸痛不已，腹部涨疼尤为厉害，索性放弃，坐下来听天由命。他欲闭眼小憩养身，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总觉得，黑暗中有双邪恶的眼睛在观察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压抑的声音说：“头儿有令，一个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