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么?可以开始了么?”
回到在渔区的秘密据点,大荒把“拿”来的文件都交给了冯文淑,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翻阅起了文件。
“开始吧。”
冯文淑揉了揉太阳穴,非常头疼,
“你闯进了剥皮豺的家,还被剥皮豺看见了,还偷了文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了你偷的?”
“行,我谢谢你。”
冯文淑闭上眼睛,后仰躺在沙发上,
“念给我听吧,上面的文件。我闭着眼睛的时候头脑最清楚。”
“马斯坦院长,今后你们生化部直接向我汇报工作......这是另一张文件,好像是研究报告?‘样本含有未知的DNA片段,需要通过进一步PCR确定功能序列’......什么是DNA和PCR?这里还有一封信......‘亲爱的朋友,感谢你上个月的热情款待,这个月的宴会依旧会在你们家举行。我迫不及待地想品尝你安排的美味佳肴了’......署名是......夏索尔?是城主!对,我刚才还看到他了!这里还有一封手写的信......‘老爸,我们爱你,这是我们给你画的生日贺图’......哦,难怪会碰上那两个小鬼。我把这张扔了吧。”
眯着眼睛的冯文淑道:“就算大人再怎么荒唐,小孩子还是很可爱......继续念。”
“尊敬的部长大人,老街近来失踪案频繁发生,多起案件之间明显存在关联,为何你始终不批准我们展开调查?再有人失踪事态将无法控制,希望你尽快采取措施。”
大荒念完,哼了一声,“科学院长为什么要管这种案子?因为失踪人员都在他的桌上了。”
“这里还有一个......木天果果的使用将不再受到管制,因种植条件苛刻因此需要慎重选择种植区......这里还有一份毒理学报告。我看不懂,我在大学读的是摄影专业。就这些了。”
“好了,我来总结一下吧——”
冯文淑坐了起来,拿起笔在纸上认真地写着——
第一,埃蒂斯红豺家族——剥皮豺家族不仅从边境城民众上抽血,也在秘密享用他们的肉以满足他们猎奇心理。
第二,克拉丽莎-伊丽芙罗娜会定期为科学院院长马斯坦提供不同种族的肉。虽然一小部分都被善主们享用,但绝大部分都被运往科学院生化部进行某种研究,他们似乎想要从中提取一段序列来和某种大片段的生化造物中的核酸序列进行匹配,以确定其具体序列。是为了研究或批量制造该产物。
第三,作为对克拉丽莎提供肉的回报,善主们通过了木天果果合法化的提案,并在毒理学报告上隐瞒了其成瘾性和对脑部的不可逆损伤,还将会在各大报纸上大肆宣扬其无害性。
第四,哨兵队高层报告老街失踪案频发,但碍于科学院的阻拦无法介入调查,目前正在向善主和科学院施压。作为一个绝对中立的机构,哨兵队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但在行动上会受到等级更高的科学院的掣肘。
“啪!”
冯文淑将写好的东西拍在桌上,然后一下子扑了过来,激动地拥抱着大荒:“浣熊你真是太棒了!居然一下子挖出这么多核心内幕!”
她又跳到沙发上,激动地握着手,
“科学部我们去不了,不过已经足够了......明天,你去调查那些失踪人员案件,我来整理一份失踪名单......如果能和哨兵队取得一致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将你作为‘证人’列入保护计划,我们的行动会更加顺利和安全,即使是克拉丽莎也动不了你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窗户突然被打开,大荒吓得一下子坐到地上,但打开窗户的只是一只大鹅——就是之前大荒摸过头的那只大鹅。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大包煮过的饭菜。
“哈,我的‘鹅了么’到了,浣熊,先来吃饭吧。”她兴奋地念着那家送餐店的广告词:“鹅了么,饿了么~饿了饿了饿了么~~如未烹熟概不负责——”
她取下饭菜后将一小包黑石挂在大鹅的脖子上,然后“啪”地关上了窗户。
“来吧,我们喝一杯吧。”
冯文淑手脚麻利地将饭菜分放在桌上,然后倒了两杯酒,
“干杯!”
“干杯!话说回来,你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不?”她问道。
不等大荒回答,她便自顾自说道:“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来没做过这么重大的事,我真的超幸运有你在我身边。”
大荒捧着酒杯,小心地押了一口,“不,真正厉害的是小姐你......我只是个打手,而你才是让这一切成真的主脑。”
“没错,我确实费了好大功夫,但重点是你信任我,而我正需要这份信任。”
天色黑了,只有烛光的房间里,微弱的光线让她那双狐眼显得如此摄人心魄,她继续对大荒说道:“我不相信命运,但我第一次觉得,冥冥中真的有什么安排我们在此相遇......”
大荒尴尬地笑了笑,“厉害,不愧是记者小姐。”
“啊,我还在青水的时候,一向很合群,大家都很喜欢我......但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就好像梦游一般,突然有一天,这个弦崩断了......”
冯文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借着醉意叙说起来,
“那是在开春的时候,青水佃农们都在这个时候播种。然而在苗下去的两个月后,突然州司给城隍下了命令,要求所有的佃农改种棉花,并表示会在收成后按照市价再加二成收购......”
“这我知道,但实际上,到了抽成的日子,城隍只会不断压价以极低的价格将棉花收来。”
“哈哈哈!佃农们当然知道,这种事以前也有过,所以他们当然拒绝了......更何况已经下苗两月了,再改种棉花也来不及了。于是城隍竟然直接越过州司掉了附近营的王卫军过来,以演武的名义踩烂了他们的田苗......”
“够狠毒啊,而且佃农们想不到这层关系,只会怨恨王卫军。”
“当时那里的军官是谁来着?一个......不受宠的青水王子?也是个小孩子,他的反应很快,马上把踩踏的王卫军都集中起来狠狠地用鞭子抽打他们,再照价赔偿,给了佃农一个交代......城隍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当时正值雨季,他悄悄命人凿开水提,想用洪水淹掉苗田......”
“我天......”
“结果洪水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不止是他所辖的,5个城隍都被水淹了,死了无数人......”
她又倒了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在山庄以外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掉,而山庄里,那些人却在为剑穗该选什么样的玛瑙而争论不休......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所挥舞的剑是在那么多人的血泪之上铸造的。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想做点什么,所以我离开了拜剑山庄......”
“嗯......在南瓜酒馆,看到水獭莱宾被开膛破肚后,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很好,浣熊先生,一切都没法再回到从前了......”
数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微醺,冯文淑似乎有些燥热,在大荒惊讶的目光中她慢慢地褪下自己的外套,
“你没办法再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了......”
“我再也不想要这样的岁月静好了。”
大荒在心里痛骂着自己:【混蛋!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这样对得起阿娅对得起大壳吗!父亲知道了要骂死你的!你这个畜生!】
蜡烛被带起的风压灭,旖旎地绽开了一地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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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爸爸亲近吗?”
“算是吧......为什么问起这个?”
“你在脱险后第一反应是给他写信。”
“......我是他收养的,他还有一个亲儿子,是我的弟弟。但是他觉得我更有头脑,所以选择让我去念书。”
“还有谁跟你亲近吗?”
“只有你了,我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肯定,我们会携手成就一番事业的。”
“其实也有过另一个和我亲近的人,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懂你?就像我现在,我只能通过我的感受来了解你,这并非真实的你,只是我把对你的了解投射在我脑海中罢了。”
“但我仍能感到我们之间的联系。”
“大荒......我很庆幸自己找到了你,有人相伴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而且还是个懂我的人。”
“谢了。你还好吗?”
“我也不确定......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
“你若不介意,我愿伴你前行。”
“嗯......我有点累了,我想先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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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托利的人力车上。
“哥们儿,你没事吧?你现在的脸色比我没洗碗时老婆的脸色还难看。”
大荒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千头万绪。”
“这个案子越查越大,已经超过我的想象了,而且冯小姐她......”
“哈,那个姑娘!怪不得你——”
阿纳托利突然一个急刹,
“我警告你千万不要乱来啊!你是有家室的!”
“......别说了,我们回老街吧,最后的线索就在那里了。”
大荒所在的老街曾是边境城一片相当繁荣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朴素勤劳,为边境城提供了大量劳力与食物,然而如今的边境城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如今的老街残破泥泞不堪,已成为了边境城中环境最差、犯罪率最高、收入与债务状况最差的地区。
老街附近的渔区与矿区养活了老街绝大部分的家庭,人们靠着重复廉价的劳动赚取微薄的收入,为善主们的奢靡生活贡献着最后一点骨血。
“大叔,您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主的福音吗?”
走在路上的大荒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回头一看,是一只小山羊,正穿着一件长得不合身的黑袍,就像一个成年人突然变成小孩子一样;双手捧着一本黑色的教典,封面上是一个五芒星图案。
那本书对小孩来说过于沉重,八木明因为吃力而双手不住发抖,但他仍旧用那稚嫩的语调道:
“我主‘普拉斯’出生卑微,在龙族尚未离开的年代,他试图让人类摆脱龙族来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初追随他的人成了‘元初十二使徒’,然而他却被坏人在国王面前不断诬告,在流放的途中又被坏人埋伏,最后钉死在了‘8字结’上。不过苦难并没有阻止他的登升,他飞升成了龙族并终结了一切当时的信仰……身为迫害他的族群后代的我们也是有原罪的,而他会在约定的日子举行一场末日审判,只有在那之前洗清原罪,我们才能到梦的彼岸……”
小山羊八木明又举起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个黄铜打制的‘8’。
“这是我主普拉斯受难的标志,也是我们的信念凝聚的偶像。然后你有兴趣的话,我们聚会的地点在……”
大荒默默地看着八木明一板一眼地说着,心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被叫出来做这种事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大壳身上会怎么样。所幸,自己的父亲不信仰任何神明,因为父亲始终觉得比起合上双手祈祷,不如去自己试着把握未来。
“我们每个月的第七天会在圣所唱圣歌,欢迎您前来喔。”
说罢,八木明就朝着另一个路人小跑过去,长长的袍子在地上拖着让大荒忍不住担心他会把那孩子绊倒。
按照冯文淑提供的名单地址,大荒找到了第一户人家——花栗鼠家,这家人失踪的女儿叫莱斯利。
开门的是一只中年花栗鼠女子,应当是莱斯利的母亲。女子对大荒的到来异常警惕:“你是谁?”
大荒简单的讲述了自己来往的目的,却发觉对方并不愿意配合。言语中,对方还透露了曾经有人登门威胁她签署一份保密协议,而她也渐渐接受了女儿不再回来的事实。
“就是这样侦探先生,生活还要继续,我还有一个小女儿需要养活,我可不想因为今天和你浪费口舌被扣工资,我已经丢了一个女儿,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儿挨饿了。再见。”
屋子内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妈妈,是阿兰姐姐的朋友吗?她和姐姐一起回来了吗?”
“不关你的事!安妮,回屋去!”女人对着屋内厉声呵斥后,又恶狠狠地瞪着大荒,最后猛地甩上了门。
“哎,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打扰她了。”
同样为人父母,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目前是有多么心碎。但也正因如此,他更想知道那些女孩们的去向。
“等一下,如果她去上班的话,那家里不就只有那女孩一个人了吗?也许……我应该和她的另一个女儿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