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来等候一下吧。”
于是平三和赤辽跟着冯谦走进了他的房间。在客厅,平三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从进来的走廊一直到客厅,都各有一个仆人在卖力地洒扫,客厅的长方桌旁也有一个仆人在使劲地擦拭早已一尘不染的桌面。
“妈妈......有客人来了,我们一会要去把惠姐的剑送到剑冢。”
冯谦走到那女人身后,像做错的孩子一样汇报道,那女人便缓缓地站了起来——
起初,平三以为这又是一个对孩子的控制欲强势到病态的家长,但这个女人的模样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没有皱纹,身上的毛发虽并未稀疏但没有一丝光泽,像被磨砂纸刮过的大理石。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但瞳孔间没有一丝生气,整个人极其木讷。
“抱歉,没有什么招待你们的东西。随便坐吧。”
这句话似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和低血糖的病人一般跌坐回椅子上。
倒是冯谦表现得更灵活些:“燕儿,去给客人上茶,茶点也拿出来。”
那个一直擦着桌子的女仆如临大赦般立刻撤下抹布退走了。
客厅的长方桌两侧各可容纳四人,平三选择了离夫人更远的位置落座,赤辽紧挨着他坐下,冯谦则坐在了他母亲的对面——也就是平三旁边的位置。
“叮。”“叮。”“叮。”“叮。”
“咕噜噜噜——”
女仆手脚麻利地端上茶,在此期间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好尴尬啊......要是知道他母亲也在的话我就在外面等了......我讨厌和朋友的长辈打交道。】
他忍不住偷偷瞥向冯谦的母亲——她的脸朝着他们这个方向,但没有在看任何人,那双空洞的眼睛如同她本人一样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命力。
他想到不久前,冯谦似乎这么提到过他的母亲——
【我讨厌练剑,我是为了妈妈才练剑的......她说她再也忍受不了其他人看向她时那怜悯的眼神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女人。平三心道,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是光是靠近她就好像要窒息了一样,难怪冯谦也是一副熬夜熬多了的样子。
但是赤辽好像没有被影响,一块又一块地把糕点往嘴里送。
“锐欧利怎么还没来......我去找他吧。”
冯谦似乎自己也无法忍受这个压抑的气氛,他迅速走了出去,平三的反应慢了一拍没有跟上,现在他得继续承受这窒息的气氛了。
他刚在走廊走了没多远,就突然被人推到了墙上。他转身看向罪魁祸首,对方直接捉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按在了墙上——
是冯炼,自己大爷那一支的兄弟,因为剑术上乘所以平日在同辈面前是有名的飞扬跋扈。和拜剑山庄的其他狐狸不同的是,这只狐狸的毛发是红偏金色的。
“让开,你挡我的路了。”
他这么说着,金色的碎发遮住了一边眼睛,身上的烟味也异常刺鼻,但是他毫不在意,他的跟班们站在他的两侧。
“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你的地位。”
冯炼将他的膝盖用力压向冯谦的胯部片刻,而后松开了他,和他的跟班们一起离开了,留下冯谦脑袋嗡嗡地回想着刚才的警告。
【好讨厌的感觉......要是大哥和惠姐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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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金雾尼号-2层。
“提里库姆,我饿了,先吃顿饭再去找雷唧说的入口吧。”
瑞安和披着斗篷的虎鲸走进了一间在4区的建筑中档次较高的饭馆,4区的安保力量要更强力的多,零星出现的怪物没有惊起多大的骚乱就迅速被搞定了,因此这家豪华饭馆依旧在正常营业。
“孔雀?真不多见啊。”
他刚坐定,就有一只背着一柄剑的狐族女子走来,虽然长得又矮又小,但脸咋看约莫23、4岁的样子,她径自坐在瑞安邻座,好像是他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鱼龙会,冯莹。和其他的剑客不一样,我是拜剑山庄的嫡传。那边几位是我的师兄。”
她侧身示意另一桌的几只狐狸,其中一只最为高大的狐狸举起酒杯对瑞安示意。
“师兄说你眼神沉重,脚步却很轻,一看就是修为不浅啊。”
“过奖了,我哪有你们想得那么好。”
冯莹殷勤地笑了起来,“果然!青水话说的这么好,你怎么可能是金沙人呢,我刚才还在和师兄争——青水有两个孔雀聚集地,翠湖城和绿河谷,不过都是绿孔雀,少见你这样的白孔雀——你是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
瑞安眯起眼睛,注意着她师兄的反应:“金沙哈加城,瑞安-沙德(Rain Sand)。”
在登船前雷唧就和瑞安介绍过这艘巨轮和鱼龙会的情况,他才知道原来从前圣膏军斯沃德一直挥舞的那把又快又利的剑竟然是这个流派的守护之物。而在多年前,毗邻青水临街城的一位城主诱杀了临街州司,吞并了青水的一块土地,为了平息争端,也为了打击槐河域一带的异术流派,当时的厉流王威逼拜剑山庄交出他们所守护的魔剑,作为国礼转赠给金沙。
不过雷唧也告诉过瑞安,在几个月前黑峰对金沙的战争中,斯沃德在守护王城一战中被黑峰所俘虏,那把剑也作为战利品到了黑峰王子潜龙手中。
因此不难想象,鱼龙会会在厉流王驾崩后作出这样相当于叛逆一样的行为,但同样的,鱼龙会——尤其是拜剑山庄应该也对流沙王族恨之入骨。
果然,那只狐狸将酒杯放下,一脸肃杀地盯着瑞安,他旁边一只狐狸也朝他走来,抓着还未出鞘的刀柄,肩上已隐隐浮现起形元,
“金沙人,您恐怕、不适合在这里吃饭。”
店里的活计端着瑞安点好的饭菜,此刻很识趣地退在一边。冯莹迅速站起,退到那只狐狸身后,又探头探脑地看着瑞安。
瑞安拦住了要站起的虎鲸,也斜乜着走来的那只狐狸:“为什么?我们的国家没有了,连在异国他乡的船上吃顿饭都不行了吗?”
“冷静!冷静!伙计们!”
店老板是一只在肩上挂着毛巾的乌鸦,他站在二楼冲着瑞安这边喊道:“我刚才都看见了!这里是饭店,大家和气生财——”
“金老板。”为首的狐狸不可一世地盯着他,似乎对金老板介入他们的对话十分不悦,“你知道我们拜剑山庄是为了什么才打造这艘船吧?如果他是金沙人,那他就等同于抢走魔剑的强盗!”
“不不不,冯丁大侠,我听说不久前青水王都爆发了一场大乱,无数对芦芦族心怀不满的人参与其中——我想说的是,如果他们把所有的青水人,你,你,她,还有我,都划为复仇的对象,这应该吗?金沙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国家,我们青水作为礼仪之邦,再对他们施以羞辱说不过去吧。”
冯丁猛地站起,刚想呵斥,又被金老板一席话给堵住了嘴:“瑞安先生,你不姓流沙......那么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你——是流沙族人吗?”
“不是。”
下一刻,金老板如鬼魅般出现在瑞安桌旁,一手按下了狐狸即将出鞘的刀,另一只手一挥将瑞安点的饭菜悉数平整地摆放在了桌上——甚至连汤水都不曾洒出一滴。
“让您受惊了,为表赔罪,这一桌饭菜算我请的。”
“好吧,金老板都这么说了,强盗一样的国家的亡国遗民,我们就不一般见识了。”
那只狐狸和冯莹便都走回到原来的座位,只有冯丁几乎要将那酒杯捏碎,咬着压槽低声道:“什么玩意儿,三脚猫的功夫还真觉得自己很大脸了。”
金老板像没有听见一样,飞上二楼继续忙活了。
瑞安开始在心里尽量回想筷子是怎么用的——因为这里并没有配刀叉,同时他也在心底默默感激这个陌生的老板替他解围。
见瑞安半天不动筷子,冯莹突然尖锐地笑了起来:“哎唷,还是有良知的强盗,知道是别人掏的钱还下不去口了。”
方才那只狐狸道:“金沙人抢来那么多金银财宝之前用着不是很安心吗?是不是别人请的不算一定要自己抢过来吃才香啊?”
店里的人一下子都哄笑起来,
其中一个路人道:“我还不知道,原来参合进一个临时的团体中孤立别人能让我感觉更优越!通过抨击少数人身上和我们不同的地方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被大团体接纳,这让我更有自信了!”
另一个路人道:“虽然我平时被吼一声就一句话都不敢吭声,但是现在我可以随便宣泄我的恶意而且不必担心报复!我以后要经常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