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狄和崔文成婚二十多年,在这个问题上眼里不揉一粒沙子,快刀斩乱麻,那宫女被杖了二十,发配到掖庭。
本来崔文是随口一夸,根本就没当回事,结果当天晚上回到坤宁宫,青狄把他的被褥扔到外间的睡塌上,隔着帘子,话珠子不落地地数落他,色胆包天,没有廉耻。数落够了他,想起太子崔修平也是妻妾众多,一副纵欲过度的窝囊相,愤愤然她又骂了太子半宿。
“哎,凤儿,你摸着良心说说,咱们成婚二十多年,我待你如何。“皇帝没搭“狐媚子”的茬儿。他慢悠悠坐到胡床上,把李福手里的引枕垫在皇后的身后,“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最心疼的人是我。”
想起崔文身为皇帝,二十多年为了她未开后宫,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青狄心里的火慢慢灭了下去。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要说什么正事儿?”
“落奴儿的婚事呗。”
寿王崔珏乳名落奴儿。
他年过十八,早已经在外开府立衙,但青狄却从没听说他房中有过伺候的人。她也曾试探着送两个绝色宫女过去,却被他原封不动退了回来,“阿母送美婢,本不该拒绝,但儿自幼有宏愿,日后择一贤妻共挽鹿车,像阿耶和阿母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希望阿母成全。”
听了幼子的话,作为女人,青狄内心赞叹,可作为母亲,她心中又有些忐忑。
一生一世一双人,七个字里,“人”有多重要,她作为过来人太是清楚了。
所以,现下对于皇帝皇后老两口儿,小儿的婚事是最重要的正事儿。
过去一年间,上京城乃至外府藩镇的世家贵女已经被过了个遍,名册和画像一堆堆地摞在坤宁宫的书案之上。
但无论哪个,青狄总觉得配她的幼儿差了些,毕竟那是要与她娇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
“这回又是谁啊?”见皇帝没有拿画像,她猜不出是谁。
皇帝轻轻笑了下,“是你本家的姑娘,侯莫陈顺家的小女儿,太子良娣的妹妹。”
“因为生在中元节,养在母家那个吗?及笄了?”虽然与母家亲缘浅薄,但青狄对本家的侄女们多少都有些印象。
“是,就是她。今年刚满十五。”见青狄记得她,他接着说,“这个姑娘学识应该没得说,自幼养在杨家,师从她的大阿舅杨健,那可是咱大靖的大儒。”
“书读得多也怕读傻了,”青狄有些不以为意。
皇帝摇了摇头,“饱读诗书,秀外慧中,贤良恭俭的姑娘都在那儿堆着呢,”他抬头示意书案,“这姑娘与其他姑娘不同的是,她很像你们侯莫陈家的姑娘。”
“嗯?”青狄疑惑。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次侯莫陈顺拒敌,战场上有个小将,将突厥人杀得丢盔弃甲。”皇帝卖了个关子,“我最近才知道,原来竟是这姑娘。你说说,她是不是最像你的本家姑娘?”皇帝的眼里满是柔情。
二十多年前的场景一下子涌到青狄的脑海里。当年她随着崔文大军南北转战,最后的立国之战,是攻打上阳城。
也是这样的冬月,却是更大的北风,大雪被刮起来,糊住人的脸,眼睛都睁不开。
崔文亲征,大军一路向前。
上阳城为兵家重地,易守难攻。
久攻不下,士气已见低迷。
见前方崔文率军已经杀红了眼,青狄带着孩子站到队伍中,破釜沉舟誓与将士共存亡。她一身红袄站到战鼓旁,左手抱着长子崔修平,右手轮起十多斤重的鼓槌,在冲锋号角下,擂响战鼓为将士们打气。直至上阳城破,她几乎被冻僵,年幼的崔修平也只能发出轻轻的哼唧声,气若游丝。
记忆收回,青狄脸上难得的柔和,“找个时间带来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