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最后一次和老宋去了庙上，这一次老宋难得的带了好几百元，听说寺庙要扩建了，准备捐一点，积积德，老宋还带了两把扫帚，小孩觉得无聊走在公路上，当起了环卫工人，扫帚扫在落叶上，叶子被扫得哗啦啦作响，小孩好不容易将其扫到一处，风一吹又散了，老宋一路上嘴里说着什么，而小孩只是反反复复的扫着。

照惯例，两人走了大半天终于来到了庙上，老宋先是插了香放了炮，随后又进入了大厅之上，算卦的人今天难得来的早，老宋也就没时间给小孩一一介绍佛祖了，带着小孩来到了蒲团上，跪了下来。

“准备问点什么?”算卦的人问了一句。

“嗯，算一下他妈什么时候回来。”老宋回了一句。

算卦的人将羊角递了过去，小孩往地上一丢，算卦的人看了看羊角，拿起了边上一本书，随后一只手不停的比划着什么，口中振振有词，老宋看不明白，小孩也看不明白。

“嗯，放心吧，卦象是好的，他妈很快就能回来了，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最终那个算卦的人说了一句。

“那这孩子未来是什么样的?”老人又问了一句，这句以前没有问过，小孩眼睛也亮了，那算卦的人将羊角递了过来，小孩这一次格外认真，将羊角狠狠的抛起。那算卦的人自始至终眼神都没有变动，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行为。

“嗯，不错啊，放心吧，这孩子面相好啊，大官相，富贵相，以后能做大官！”算卦的人说着还拿出了一本书，给老宋指着上面的图解释，老宋松了一口气。

“我倒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当什么大官，以后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那是当然了，这孩子未来肯定是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呀。”算卦的人听到这话立马补充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宋笑着说。

而那小孩听到这话也很开心，未来……会好的。也不知道是算卦的人算的不准，还是小孩还没到达算卦人口中的那个年纪，其实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小孩并不怎么好，但也都是后话了。

“嗯，再帮我算算我两个儿子未来怎么样。”老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一次羊角来到了老宋的手上。

不出意外，算卦的人又走了一趟流程，然后又说了一堆的好话，老宋仔细听着，没有笑，神情甚至有些冷漠，也不知道他信了没。

这一天，老人走的很慢，老宋依旧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但与此同时又似乎在想着什么，小孩回到家之后收拾着东西，快开学了，很无奈。

小孩回到学校，很快老二回来了，但小孩不知道。对于老宋而言，老二就像是个游子，无家无室，也没有工作，但不管怎么说，孝顺也挺好的，老二回来一直帮着忙。砍柴放羊，样样都在干，而难得的是在不久之后老大也回来了，本来老大在矿上干活，但是身体不太好，再加上矿上出了点问题，干不了了，只好回来了，老宋一看见两人都回来了，也很开心，而在一个晚上，老宋在屋外叫着两人。

“嗯，你们要听话哈，你们两兄弟，我也晓得，有点不合，但是你们要明白，你们是兄弟，在这个世界上，你们是亲兄弟，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相互帮助，老大我也晓得，相对于老二，我对你要严一些，因为你是哥哥，而在你很小的时候我打过你，也希望你不要记气，你们也知道，你们本来是有个哥哥的，本来是我自己养，但是忙，托人帮忙喂，后来人家没给他喂奶，死了，我后悔，有了你们，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喂大，你们娘死的早，我也没有办法，本来是要送你们上学，小学没毕业，没有钱，没上成，说实话我对不起你们，我真的对不起你们，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我也不是祈求你们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们可以和和睦睦的，以后不管怎么样相互帮助。”

老宋说着，两人在一旁听着，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心中朦胧着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眼前这位老人，他们的父亲，真的老了，老到爬山需要休息很久，老到背不动柴，老到只能放羊煮饭，想想他年轻时，大队需要修路，几乎所有人都爬不上的山，他可以快速的爬上，当年大队包工程，一个人可以干很多人的活，以前上街买肉，回来给大家做午饭，或许老宋真的老了。

两人应付着，眼中含着泪，不是诀别却令人难以释怀，或许这就是中国人所特有的性格吧，这次谈话过后，老大没过多久便又找到了工作，回去上班了，临走时问了问老二的计划，老二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出去，老大让老二照顾好老宋，随后他走了，这也是他见到老宋生前的最后一面。

“哥，爸不行了，你赶快回来。”千里迢迢回到家，老宋已经躺在了棺材里，宋兴沉默着，60几年了，他哥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真正来临的时候，或许他怕了，当认识的人一个个从身边离开了，他害怕吗?他不怕死，只是发自内心的感觉难受，这是他哥。而且是死在了他的怀中，那天，宋平刚准备上床，宋兴从他身边走过，突然老宋倒下了，宋兴立马上去搀扶，口中说着什么，宋兴大叫着，叫来了老二，老二仔细听，没有听得很清楚，老宋就这样走了。

老宋走后的那年冬天，下了小孩人生回忆中第一场最大的雪，回来参加了老宋的葬礼，他带回来了花圈，但是小孩对于死又了解多少?他只知道一个人走了，他请了好几天的假，那几天他没有上课，而老家来了很多人，许多人他都不认识，他头上要带一个长长的白布，每天要围着一个大大的黑箱子转，回来时他也曾叫了几声爷爷，但回应的只有宋兴，他问了，宋兴不知道怎么回答。而这一次也是他回忆中第一次长期留下了他父亲的样子，他跪在地上，前面有一个大黑木箱子，还有其他的东西，小孩只得有样学样。

老二领回来了未来的妻子，但小孩的记忆在这段的环节已经残缺不全了。后来对于老宋的回忆也所剩不多了，有时候会在梦里出现一两次，许多年后再一次询问之中，老二说了，曾经老宋生前那句含糊不清的话之中有小孩的名字，后来老人不见了，客厅的门锁上了，佛祖也没人拜了，落满了灰尘。

自那以后，小孩没有吃过那么可口的土豆丝了，没有一直躲在床上看电视了，就连儿时最喜欢的庙，也是在多年之后一次回忆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尝试着去了一次，那天到达之后，当年卖香的人变了，小孩不认识，寺庙也确实扩建了，只不过在功德碑上，他没有看到老宋的名字，他清楚的记得老宋将钱捐出时的那种自豪感，只是并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来到大厅，佛祖依旧，香火依旧，人来人往很多，不论男女老少，有一个人坐在佛祖前，是个老者，须发净白，旁边还有一个竹筒，手中拿着一对羊角，小孩子上去算了一卦，那人看了看。

“老宋呢?”“爷爷?他很早就过世了。”

“哦，忘了，只是看到你想到他了。”算卦的人有点无奈。

“你妈呢?回来了吗?”“嗯……回来了。”小孩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个算卦的人似乎很是高兴。

“那你准备算点什么?”那算卦的人接着说。

“我还没想好，我先看看。”小孩刚起完身，那算卦的人将羊角递了过来。

“随便丢一卦吧，算我的，不要钱。”小孩将羊角丢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回荡着，起身，算卦的人没有说什么了，又翻起了那本书。

这佛祖叫什么来着?小孩想着，但始终是想不起来了，靠着回忆，学着老宋走完了所有的流程，要出庙时，一把扫帚静静的躺在墙角，小孩看了看，绝对是老宋编的，只有他是怎么编的，也只有他编的那么耐用。再看看算卦的人，已经在帮别人算卦了，他母亲回来了吗?没有，或许是心不诚的原因吧，小孩没有说什么，走了。

其实吧……有时候也挺想老宋的。

（我对于爷爷的故事，始终是记得不太清了，2013年他去世了，我八岁，而什么是实什么是虚，或许只能在梦中去问了，而他似乎也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在最后时刻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选择的，只是在埋葬那天，他似乎比较安详，而想想其实他也只是想让我好，只不过可惜，我在他身边的时间又有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