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没必要再死撑了。
严况闻言,似乎也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只侧身微微阖眸道:“枫州通判程如一,你伪造谶言,污蔑贵妃清誉,此罪可认?”
程如一连连点头,牙齿打着颤。虽不想再多说半句话,却又怕怠慢了这阎王恶鬼,再遭折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对……‘天降祸水,杜女窃国’。是我,我亲手将这八个字刻上石碑,埋在河边,又鼓动工匠村民去挖的……”
严况板着脸像是毫不意外,他向左方负手踱步,屈指将壁上歪斜的刑具摆正,冷声又道:“你还结党营私,构陷丞相。”
程如一垂眸,吸了口气道:“我认……罪人程如一,伙同御史中丞袁善其,伪造证据,构陷丞相韩绍真贪污军饷三十万两……污蔑贵妃一事也是他授意,小的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严况眸底光影似乎微微一动,却又像是刑室火烛投映的光影。他顿了顿,随即仍是一字一句板着脸道:“你悔婚不娶买凶杀人,此罪可认?”
只要能痛快上路,什么罪不能认?程如一闻半垂的长睫抖了抖,犹豫一瞬即逝,继而果断道:“认……蒙杜侍郎青眼,许配爱女,然罪人趋炎附势,欲另攀娶御史袁善其嫡女,悔婚买凶杀人,害了杜家女儿一条性命……”
几段话已快耗尽程如一所有力气,他阖眸垂头,心中已别无所求,只想得片刻喘息。
严况扫了那刑架上的身影一眼,不由嗤笑道:“如此说来,你才是那祸水。”
说罢,严况回身来打量着他侧脸,骤然抽出腰间匕首,掌中刀鞘一推一顶,自下颔挑起程如一那张惨白的脸。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程如一肩膀发颤,他受惊之下眼神闪躲,眼底眸光扑闪着,却叫严况心中感叹。
他不得不承认,程如一这副藏着黑心肠的皮囊倒真是一等一的好看。那是种雌雄莫辨的美,人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呼吸眨眼间却仍渗着一股文人墨客的出尘雅韵,眼角眉梢又带着山灵海妖般的魅惑动人。
严况心中赞叹嘴上却冷言冷语道:“难怪杜袁两家女儿皆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一个为你闹到御前,一个为你丢了性命。”
程如一并不反驳,有气无力道:“多谢……所以,严大人什么时候能赏罪人个痛快的?”
夹杂在程如一发丝间的水珠冰碴,滴滴滚落在严况持刀的手背上。严况见状抽刀甩手,任由对方脖颈一歪,侧身负手再道——
“状元郎记性不好。不过半刻而已,就忘了方才这顿鞭子是为着哪桩才挨的了。”
程如一闻言心头猛地紧缩,他咬牙皱眉不住发抖,稍稍抬眼,却发觉严况骤然近身低首,原本的罗刹玉面此刻竟显得格外恐怖。
而那人贴在耳侧一字一句缓声道:“鞭刑?不过开胃小菜罢了。程状元,可吃过海虾么?足有本官手掌这般大,肉质鲜美多汁,唯一的缺点是虾线又粗又长难以处理,有经验的庖厨,会用一种特殊的弯刀,一划一挑,便能轻易给海虾,开背挑线了。”
“很巧,镇抚司也有这种弯刀。”
程如一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不妙,这恶鬼是要把他当海虾挑了……?
“该认的都认了……你还想怎样?”程如一仰面扭头,不敢直视严况手里那寒光熠熠的钩子,咬着下唇,头使劲儿往后倾。
瞧着这美人状元仿若受惊的羊羔,严况却无动容只淡淡道:“弑父杀母这条罪名,你方才便含糊其辞,不肯交代清楚,如今又只字不提,看来程状元是嫌本官招待不周了。”
说罢,严况绕到程如一身后,冰冷锋刃贴上后颈,惊得程如一打了个激灵。
“别……别别别!求你别……”
程如一话都说不利索,结巴道:“严大人……阎王大人!我说了我认,我都认……但,这两桩,可否容罪人多些时间编……啊不,想一想?实在是时日太久,记不得,记不得了……”
不待程如一说完,严况翻掌握紧,铁钩掌中翻转,贴着程如一后颈线向下一带。
严况的刀法太快,皮肉边缘先发白,随后才渗出这层层沓沓的殷红来。笔直的血痕从后颈到腰窝,衣料迅速与血肉粘在一处,刺鼻血气再度扑鼻而来。
要了命了……
皮开肉绽,抽筋敲骨。
什么尊严傲骨,此刻尽被程如一抛诸脑后,他疼得摧心剖肝,喊得也是撕心裂肺。
程如一此刻真像是案板上的虾,挣扎间,捆着手腕的鱼线也嵌进肉里,此时此刻,当真呼吸于他而言都算是酷刑。
缓了许久,程如一神志不清的嘀咕着:“痛……肯定会死了吧?是不是……快死了……”
严况负手甩去刀上血珠,闻言竟也不忘添堵道:“刀入半寸,不及脏腑心脉,皮肉伤罢了。状元郎如此博学,难道竟不知人这一身血有百两,阁下才流了三分尚不足,如何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