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真是个胎神。程如一在心里暗骂,又忍痛缩成一团,此刻虽然退了些烧,却也还是又冷又痛,方才被骗,他情绪起伏太大,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索性闭上眼睛,不想再与这判官争辩半个字。
“好,不想说没关系,严某来说。”严况拍拍衣摆起身道:“袁家小姐昨日来镇抚司闹事,说要见你,被我派人扭送回袁府了。”
程如一动了动眼皮,却仍旧闭目不语。
“是她买凶去杀杜家女的吧。”
严况此言一出,程如一骤然睁眼。那双混浊又布满血丝的眼里,竟透出一股诧异与些微的恐惧。
严况对着他的眼神,继续道:“你却是甘愿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她也愿意为了你大闹御前,向陛下娘娘求情,这份情谊真是令人感动。”
程如一连连摇头,他抬眼望向严况,语气软了下来恳求道:“不……真不是她。严大人……总之我是死罪难逃了,你也不想得罪袁家得罪皇后吧?算我的吧,算我的……求求你了,算我的……”
说罢,程如一猛得咳嗽起来。他方才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精神消耗不少,虽被严况骗着服了退烧药丸,可此刻伤口也真如严况所说,隐隐痛痒化脓的迹象,这一咳嗽,让本就未曾愈合的伤口再度渗出血来。
程如一恨不能一头撞死,又没这个勇气。他痛得厉害,无暇深思,只能开口求助于眼前这个始作俑者。
“严大人……杀了我,一样可以让我在所有你想要的供词上画押。”
“求你……给个痛快,刀落得快一点。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贱皮贱骨再经不起半点磋磨了……”
严况闻言却眉心一紧,缓缓将手伸向程如一脖颈。
程如一还当对方这是要掐死自己,他心道如此也好,不用血流遍地,丑上加丑。
岂料下一秒,“嘶啦”一声。
伤口皮肉撕扯,程如一失声痛呼:“……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衣领被严况一把扯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血肉与衣料粘黏的地方也被迫分开,程如一痛得流泪,连忙用力揪住严况的袖子往下扯。
程如一红着眼咬牙挣扎道:“严况!士可杀,不可辱!你放手……你……你休想!”
“……?”严况面露疑色,闻言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又从怀里摸出另一瓶药来。
程如一瑟瑟发抖盯着那瓷瓶上的暗红纹络:“你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严况捧着药瓶一本正经对他解说道:“此乃伤药。涂上以后,伤口就不会发炎红肿,最多两日便能愈合。”
“好极了。严大人,你看我现在涂不动药,又有伤在背后,所以刻意将它拿出来嘲笑我。”
程如一说着又忍不住冷嗤道:“你可真不是人,阎王之名,名符其实啊……”
“阎王判官,自然不是人。”说罢,严况拔了瓶塞,将药粉掸在程如一胸口鞭痕上。
药粉落在伤口上酥酥麻麻并不刺痛,程如一抿唇皱眉,缩了缩身子道思索道:“莫非你是想给我些好处,让我帮你攀咬旁的人?想留我一口气到圣上面前作伪证?不对不对……圣上一心向着贵妃,恨不得我早些死了哄佳人一笑,怎么可能再见我?那你不会是被韩相公收买了,成心要折磨我吧……?”
“没人能收买我。”
语毕严况骤然抬头,程如一被他那凌厉眼神吓了一哆嗦,不再敢多言。
程如一主要伤在上半身和后背那一道,胸口上了药,还剩手臂和后背。
严况扣住他肩膀,将人从角落里拉了出来,扒了他外衣想再继续,程如一却疼得“哎哟”起来。
程如一痛出了眼泪:“粘住了,哎——严大人,粘住了,衣服粘住了,好疼……”
看他内衬上血红一片,严况思索片刻起身离开。
程如一愣看他离去,牢门就那么大敞着,心道这阎王爷还真不怕自己越狱……也是,自己哪有这个本事?
不知严况这是又演哪出,程如一敛了敛单薄衣衫,环视四周,脑子里闪过无数中痛快自尽的可能性,还没决定好选哪个,便被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牢门外,那身形高大的夺命阎王提个了水桶,肩上还搭了块巾帕。
不会吧又来?
先前那一桶冰水泼得程如一心有余悸,此刻看见水桶多少有些怕,立刻闭眼向后躲……
然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寒意扑面。
程如一将眼皮撬开条缝,只见严况取下巾帕,放进水桶里沾湿,再一点点洇湿他的里衣,将血肉衣料化开,随后才将衣裳向下卷起褪下来。
阎王下手动作极轻,叫他竟不觉疼。
借着桌上那一盏小小油灯带来的昏暗光线,程如一从这阎王罗刹的眼里,竟看见了一丝不忍。
“严大人……”
严况应了一声,推着程如一肩膀让他转过身去,将药粉撒在他后背伤口上,用指腹缓缓涂匀。
程如一抿了抿唇,脸贴着墙壁,开口声音也有些发闷。
“严大人……我不想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