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如一再度睁眼时,涌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我这……怎么……还活着呢!
没死在雨夜的上京街头,而是躺在温软舒适的卧榻上,又回到这阎王爷的宝榻上来了。
程如一侧头一瞥,发现严况竟还真的用上那新枕头了。
这阎王老爷,不仅把自己这只孤魂野鬼给捡了回来,还好好的替他换了衣裳,且不知又给他喂了什么灵丹妙药,此刻烧退了,身体也不再一阵阵发冷冒汗。
就连那块不值钱的青玉双鱼佩也被一齐捡了回来,此刻正流苏散乱的夹在两个枕头中间。
程如一把玉勾了出来,搁在手里头捋着流苏穗子。
他想不通,为何严况如此热衷于折腾自己这条注定不长久的命。
忽然“哐当”门响打断程如一思绪,他抬头,发现来者虽不是严况,却也是个熟脸儿。
刘六正提着食盒站在门口,一脸的嫌弃神色。
程如一打量上下,瞬间记起这是昨夜跟在严况身后的那个年轻小哥儿,心想若是按辈分算,他也得是个小鬼差吧?
程如一露出十分狗腿的讨好笑容:“官爷好……”
“哼!”刘六却没好气的把食盒往桌上一砸,转身就要走。
程如一连忙开口:“官爷且慢,严指挥他……”
刘六却怒道:“还敢提指挥!我是不明白,指挥他怎么还不快些把你给一刀剁了!”
一刀剁了?程如一心想,哪有这种好事……你们指挥可喜欢折腾我这条贱命了。
但程如一又不想错失这大好的套话机会,连忙装出一副害怕模样:“官爷,何……何出此言呐?小的怎么得罪你了……”
刘六憋了一肚子的气,见程如一主动搭话,顿时绷不住了,快步径直走上前,朝着程如一就是猛的挥起拳头——
程如一躲没处躲,挡么……自然也是挡不住的,只能闭眼,下意识的握紧了那块玉佩。
此时,却闻刘六叹了口气:“你……!算了!打死你,秦二哥也活不过来了……”
出乎意料的没有挨打,程如一缓缓睁开半只眼,只见刘六垂头丧气的收回了手,神色很是难过沮丧。
程如一坚持不懈探索道:“秦什么?您说的是哪位英雄……”
刘六气急道:“闭嘴!若不是你!你你你!伪造的那什么……鬼谶言!传得到处都是,三王爷也不会派人来传那天杀的密信,阿蓝姑娘就撞不上头儿他们密谈,头儿不会杀她,更不用把秦二哥赶走!”
“秦二哥本是头儿最好的兄弟,但因为阿蓝姑娘的死,他昨夜来刺杀头儿,又一头撞死在门口……”
“头儿昨天都吐了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程如一闻言手一抖,玉佩登时滑落在榻上。
兄弟反目成仇、刺杀、吐血……?
程如一思绪飞转,虽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却依然很难把“吐血”这种狼狈的事,与他印象中的严况联系起来。
程如一始终对严况板着个死人脸的模样记忆深刻。在他眼里,严况高大得像个牌楼石柱,他总要仰着头,才好跟他讲话。
吐血了?还是当着手下的面?那可好没面子。
刘六情绪上头,此刻什么都不顾了,只想一吐为快:“他们本来都要成亲了,可如今……哼!我知道,头儿是有苦衷的……害人的明明就是你才对!怎么还不杀你!”
“刘六。”
程如一正准备磕头谢罪,严况的声音突如其来,瞬间打断了刘六的抱怨指责。
应声抬眼,程如一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死人脸。
刘六不满道:“指挥……!”
严况神色不善,厉声打断:“与犯人闲聊,泄露司内事务。双罪并罚,按规矩,去吴五那儿领二十棍。”
命令口吻不给对方再多言的机会,刘六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便气呼呼的转身跑了出去。
程如一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镇抚司的规矩对自己人还这么狠,要打二十棍……那自己,岂不是该直接被拉出去乱棍打死?
严况显然没察觉程如一那弯弯绕绕的心思,只道:“食盒都让人送来了,不自己过来吃,难道还等着人喂么。”
“我……你……”程如一平日里能言善辩的,此刻却不知自己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