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走到拥翠楼前面,看见门口围拢了不少人。
七嘴八舌的询问、交谈,让林宣听明白了一件事,楼里有个女子刚刚上吊死了。
或许就是他要找到那个苦命女子,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然而,看到石猛从人群中挤出来时,林宣明白,不是他来晚了,对方就是要在他来之前动手。
正常来说,青楼有年轻女子去世,尤其是上吊这种事,肯定会低调处理。
他们大张旗鼓地将人抬出来,就是做给林宣,做给县令钟逸看的。
石猛热情地跟林宣打招呼:“哟,差爷,您也是同道中人呐。只是不巧,楼里刚刚有人上吊了,我怕扰了差爷的兴致。”
“你可知道那女子为何上吊?”
林宣的神情很松弛,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就像在问一条上岸的鱼为什么会死。
他不再因为愤怒而握紧拳头。
拳头只在必要的时候才握。
“我听说啊,这女子自从被卖入青楼,一直有寻死的念头。只是心忧外面的老父亲,才活到今日。这不,她刚刚听说父亲的旧房子倒塌,被压死了,承受不了打击呗。”
石猛的语气比林宣更加不在意,就像在讨论一条鱼是清蒸好吃,还是红烧好吃。
林宣听明白了,这对苦命的父女,互相牵挂却无法相见。
从在人间相隔,到阴阳两隔,再到此刻在九泉下团聚。结束这凄惨的人生,对他们或许是一种解脱。
这应该就是石猛等人,控制被卖女子的手段,用亲人的安危作为威胁。
石猛有恃无恐的姿态,轻松随意的话语,对林宣来说,既是炫耀,也是警告。
对方炫耀的是每次都能在林宣之前行动,让他无计可施。
对方警告的意味就更明显了,今天他们能杀掉那对可怜的父母,明天会杀谁就说不定了。
林宣远远跟着抬送尸体的队伍,回到衙门仵作间。
刘无福检查尸体后,得出结论:就是死于上吊,没有任何外力胁迫或伤害的痕迹。
林宣心想也对,一个绝望的女子,心忧父亲才活到今日。
只要告诉她父亲的死讯,不用任何人胁迫,她自会寻死。
林宣打来清水,为女子擦掉她在这尘世间沾染的污浊。
然后,他和刘无福一起,将干干净净的她放进棺材。
林宣直接将棺材封好,这人间,不值得她再看一眼。
他抬头望向雨后墨色的天空,他还要为这人间搏一搏,至少要除掉一些陈年的污垢。
往石猛经常打人的宅院走去时,林宣一直在想,对方今天为什么这么嚣张。
石猛真就自恃没有留下把柄,非但不把官差当回事,还出面嘲、警告?
林宣觉得,这事不对。
他们大张旗鼓地查找线索对付赤火帮,衙门里不可能没有露出风声。
不会坐以待毙的赤火帮,势必会有所行动。
石猛的所有行为,就是他们走的这步棋。
他们如果要将石猛绳之以法,至少要几个月。这几个月里,他,或者他这样的人,不知又要做多少恶。
如果他们着急,使用非常规手段,或许正是赤火帮愿意看到的。
林宣猜测,今晚他去杀石猛,迎接他的,肯定不止石猛一个人。
他还是决意要去。
林宣看了看面板里的两个词条,【九重杀意】和【施于彼身】。
【施于彼身(白):使用词条后,你会更擅招架,并且将招架住的招式,以灵巧的方式,转移给其他人。持续时间一个时辰。】
这两个词条,一个来自父亲,一个来自女儿。
他就是要用父女的遗泽,为他们报仇。
报仇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们做事,处处被掣肘。归根结底,是赤火帮作威作福多年,百姓对他们畏之如虎。
他们要想做事更容易,必须要立威,打压赤火帮的气焰。
只有把威立住了,百姓对赤火帮的畏惧,才有可能减弱,他们才有机会从百姓嘴里问出赤火帮的罪证。
林宣敢于只身前往,最大的凭证,乃是【宗师之力】词条。
以他现在对武道的了解,就算是淬骨大成的赤火帮帮主亲至,也绝对挡不住宗师的一招。
虽然有底气,他也不会莽撞。
他靠近白天去过的那片区域,听到幽幽传来的女子呜咽声,并没有头脑一热就冲进去杀人。
入境之后,他耳力远胜从前。如果院子里有锻体境高手,自然也能听见他的动静。
他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靠近小院。
他靠巷子里的昏暗隐匿身形,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每走一小段他就停下来,用眼睛和耳朵探查附近有没有埋伏。
在离院子较远的一棵树下,林宣躲进树下阴影,不再移动,耐心潜伏。
院子里的哀嚎时断时续,他只当没听见,不会被声音影响心绪。
他的确不希望看见有人被殴打、被欺压,但保全自身,永远是他的底线。
只有活着,他才能做更多事,帮更多人。
风灯照夜欲五更,叶凝霜华伴月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宣静静立于树下,一边修炼内功,一边数着头上的树叶。
一千二百三十五,一千二百三十六,一千二百三十七……
他通过这段时间,听清了院里的人数。
总共六人。
石猛与一个女子在正屋,石猛尚未入境,实力平平,可以忽略。
两个人睡在偏房,从呼吸声来判断,要么不会武功,要么武功低微。
真正有实力的就两人,都坐在院子里,极少发出声响。
林宣觉得,可以一博。
他打开面板,使用【九重杀意】和【施于彼身】。
随后,他足尖轻点地面,大步朝院子跑去,掠过院墙,落在院子里。
林宣看见,他的左前方,坐着一个红衣剑客,一把长剑横在膝前。
他右前方的地上,坐着一个头发蓬乱的老者,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衫。
红衣剑客抬起眼睑,眸光对着林宣,摇摇头道:“我听说过你,武考大会上一战成名。可惜呀,年纪轻轻就要死了。”
林宣没有说话。
“还不明白?这是我们设下的圈套,钟逸派你来,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林宣还是没有说话。
“我和王兄都已锻体多年,你一个刚刚入境的,死路一条。”
林宣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话痨啊,一晚上没说话给憋坏了,逮着他一顿唠。
坐在地上的老者,此时站起身体,用瓦片刮擦地面一样的干哑嗓音说道:
“你杀了我徒弟,一刀毙命,没让他受折磨。我感谢你,所以我要把你折磨三天三夜,才让你咽气。”
哦,原来是药铺学徒的师傅,果然是一样的癫。
对方多半是个老毒物,林宣有【毒药抗体】,倒也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