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你,你用不着再去化冤枉钱,我们这种人,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死了也就算了。”说完上了眼睛,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面人章见状,心中犹如刀割。他从小就在一个小庙里当小和尚,后来由于收留他的老方丈死了,他就逃了出来,沿街求乞,是他的师父收留了他,教会他手艺,此时自己却连一帖药都买不起,想到这里,他觉得人生是多么的惨淡,不由悲痛地淌下了眼泪。
前纸唐看了此情此景,心头一阵酸疼。这时,蛇王彭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房来,一见此状,他的心就沉了,爽朗的脸上布满了一层阴云。他默不作声,在十平方的小房里踱来踱去,突然,他了橹头上鬃似的硬头发,一把抓过面人章手中的药方,大步走了出去。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蛇王彭回来了,手里拎了五帖药,满是络缌胡子的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将药递给面人章。
面人章看见了药,心里突然亮了起来,他连忙把
药熬好,端至师父嘴边,想不到此时,师父已经瞑目长逝了。面人章手中的药碗“当”地一声打落在青石块上,药汁满地横溢,他伏在师父身上失声痛哭。蛇王彭、剪纸唐站在旁边抹着眼泪。蛇王彭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块钱,交给面人章,要他赶快去办师父的后事。这时,面人章才想起问他:“大哥,你,你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钱?”蛇王彭没有回答,面人章巡视了一下小小的房间,突然跑到蛇王彭的地铺前,拎起一只空的铁丝笼,他的心喜地紧摘起来,眼泪忍不住地又扑簌扑簌地流出来。
剪纸唐看着这空着的铁丝笼,完全明白了,大哥是把那条大蟒卖了,他心里不由一阵热。他为大哥的义气所感动,为面人章对师父的忠心所感动,为他们哥俩间的纯洁无邪的感情所感动。
殿外,灰朦朦的夜空,映着一轮淡月,数颗疏星,更增添了一种凄凉和悲寂!
几天后,是阴历七月十五日,这是大庙会日。夫子庙前的广场上,比平日显得更加热闹了。
在庙门的左侧墙角里,新搭起了一个凉棚,一些老头儿坐在凉棚下,边喝茶边听着说书先生说书。
一位穿着竹布长衫的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唐伯虎点秋香》。凉棚里不时地传出茶客们的嬉笑声。
在庙门右侧的墙角里,搭起了一个草台,正在演牵线木偶戏《武松打虎》。围看的人群一层又一层。
剪纸唐和面人章今天来得比平日早。
当剪纸唐在老地方铺好白布,眼睛偶然前看时,突然发现离他五尺远的对面,也摆了一个地摊,地摊上摆着很多花样,地摊前站着一位剪纸艺人。那人并不在剪,而是虎视耽眈地瞪着双眼看着他。此人不是别人,就是上次来赶他的“摇钱树”。
剪纸唐见了,心里不由暗笑起来。心想:看来,他是来和我别苗头的,好吧,看谁胜过谁。可是,当他的眼睛朝左望时,在面人章的旁边,却也摆着一个剪纸地摊。他再朝右望望,不到五步远处,也同样摆上了一个剪纸地摊。他开始感到今天的局面似乎有点特别,便神秘地笑看了一眼面人章。
面人章会意地对他笑笑,悄声说:
“这三个摊,都是芙蓉店钱老板派来的手下人,今天是要给你点颜色看,这叫四面楚歌,三面受敌,好叫你滚蛋。过去,这儿不知来了多少外来的剪纸艺人,就是被这个钱老板用这个办法赶跑的。”剪纸唐听了,不服输地说:“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谁胜过谁,谁赶跑谁?!”说完,他不慌不忙地把笛子横在嘴边吹了起来。今天,他先吹了一首《百鸟朝风》,接着又吹了一首《梅花三弄》。说也奇怪,他的笛子,好似魔笛一般,声音一传出,广场上的人群就纷纷拥过来了,原来三个剪纸摊前的看客、
买主也纷纷蜂涌而来。今天,他在地摊上写了八个大字:当场点剪,立等可取。他剪的花样又快、又新颖、又好看。因此,生意特别兴隆。他忙不迭手地剪着,简直喘不过气来。
面人章见了这种兴旺的局面,打心底里为剪纸唐高兴,他索性不捏面人,走过来给剪纸唐做助手,剪纸唐剪好一张,他就代他卖一张,收好铜板。
这时,一个瘦老头,穿着纺绸短衫,手里摇着把折扇,一步一摇地走过来。他先用眼角扫了一下摇钱树,又瞟了一下其他两个剪纸摊门庭冷落的场面,气得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须簌簌发抖。他再看看剪纸唐面前那种拥挤、兴隆、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一腔火从心底里冒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