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那晚夜巴黎娱乐会所之事,以及那位出手相助的矮壮陌生人,既有些隐隐后怕,又有些懵懂迷惑。
当时夏熙阳教育得正确,一个小小销售副总监竟然采取那种极端方式铤而走险,实属莽撞。好在发小拥有税务官这道身份让丁啸天有所忌惮,否则,对方岂能善罢甘休?
只是那个矮壮汉子的突然出现,显得格外离奇。我问过崔锋、夏熙阳,他们俩均表示根本不相识,至于那人为何敢于只身硬刚龙腾公司五人,更是无从得知。
那晚,两位发小陪着我离开夜巴黎,行至楼下时,见到那位追撵矮壮汉子的那位马仔站在街面上,四处张望,早已不见了矮壮汉子身影。马仔朝我们怒目相向,并竖起一根中指,挑衅和藐视意味十足。我们仨没敢再惹事,跳上出租车,迅速离去。
我们去了商业区花园小区附近的烧烤店喝夜啤酒,并不完全因为无聊打发时间,实则是压压惊。
夏熙阳边啃麻辣鸡翅,边瞧着心有余悸的我,淡然道:“群娃,你敬业忠心,我可以理解,也很赞赏。只是,你多大的人,心中没数么?一直以来,我认为你胸有沟壑,脑子好使,在商业领域摸爬滚打几年,定能闯出名堂。”
“说实在话,今晚之事,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就连说‘幼稚’二字都显得太过轻飘了!”
“你蓉漂时间也不短了,应该对那些颇具实力的集团公司有所认识,他们不是普普通通的草根创业企业,身后背景岂是你我可以想象的?我早就给你说过,龙腾公司大有来头,否则怎敢朝着港资公司下黑手?”
“我们正在调查,龙腾公司很可能也是港资公司,并且与香港孟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到了水落石出那一天,事态格局与我局最初预判大相径庭,那就说明一点,这是孟氏集团与柳氏集团的明争暗斗。他们若有任何作奸犯科行为,包括税务部门在内的蓉城职能部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必将以雷霆之势将他们扫出大陆。”
“再给你透露一点,目前多个部门已经收到关于龙腾公司的举报线索,并且省领导作出了明确批示。群娃,你要知道,官场商场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请仔细咀嚼揣摩‘背景’一词,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说到这里,夏熙阳丢掉鸡翅固投,扯张餐巾纸擦手,继续说道:“在大陆,有个铁打的规则,光明正大。说白点,就是依法依规。刚才我说了,只要触犯法律,不管是谁,他们拥有何等背景,最终都将烟消云散。如名噪全国的广汉某公司的本土企业也好,亦或是全球连锁企业也罢,都得遵循这个规则。因为,华夏是一块净土。”
“当然,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优秀企业,只要他们合规经营,就会大力营造营商环境,给予最大限度的扶持。”
“我说这些,目的在于让你明白,任何企业存在问题,出手调查的,应该是国家机关,而不是某个人。那些电影里才有的孤胆英雄情节,都他娘的全是作者意淫而已,你一个大学生,难道没有这点眼力见,竟然还看不透?群娃,不是老子说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古人早有训诫,凡事多三思吧!”
近二十年来,夏熙阳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我说话。
而这次,我破天荒的没有插嘴,更没有反驳,只是单手摩挲桌上酒瓶,默默倾听,并记在心里。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那晚,我受益匪浅。
夏熙阳喝下一杯啤酒,接下来将矛头直指一直吃着烧烤的崔锋,“锋子,今晚罪魁祸首是你!老子晓得,群娃之所以前来夜巴黎玩人家马子,不仅仅因为他想正面接触出手加害西南柳氏公司的黑手,还为你出口恶气。锋子,你他娘的,被金主玩,是你自己选择的职业,俗话说,‘自己约的炮,跪着也得打完’,你拿自尊换金钱,就莫觉得委屈!老子问你,你为何告诉群娃那些乱七八糟之事?你想想,作为襄城发小,他难道不难受?”
“锋子,若是群娃为此事发生性命攸关的后果,莫说乔叔叔不会原谅,就连老子都会揍得你满地找牙,你自己恐怕也会追悔莫及吧?我们,你,群娃,漂泊异乡,图啥?难道只为钱么?虽然没有钱万万不能,但是我们追求的是平安快乐生活。听出我话意没有?平安放在首位,没有平安,啥也谈不上了!”
崔锋先是手拿烧烤瞠目结舌怔怔望着夏熙阳,紧接着双手抱头,呜呜哭出声来。
我扯张餐巾纸,替发小轻轻擦拭眼泪。
夏熙阳冷笑一声,骂道:“哭,哭哭,只晓得哭,男人眼泪不值钱啊?别哭了,哭个锤子!”
我抬手制止夏熙阳,让他别叨扰了。
崔锋抽泣着,渐渐收敛哭声,止不住打嗝。
我鼻翼一酸,险些掉泪。
一周后。
我给张爽去电时,已是次日下午三点过。
那小子说他有事,暂时来不了公司,居然很快挂了电话。
我很纳闷,但不生气。
因为我知道,那小子不会翘班,也不会不干正事。
只是有些略为好奇。
去龙泉驿雾里水乡聚会那晚,徐佳驾车,张爽与王嫣陪着范小刀返城,后来去了一家酒吧。
听说,他们喝得天翻地覆,最后王嫣酩酊大醉,张爽微醺,范小刀依然稳如泰山。
徐佳凌晨来电,关心我回家没有,然后感叹那位司机太厉害了。
我说当然回家了,问她范小刀究竟厉害在哪里。
徐佳说那哥子各方面都厉害。
我就嘿嘿笑个不停。
徐佳于是恼了,骂我脑子里成天就想着男盗女娼那点事儿,当上副总监了还是这么吊儿郎当。
我越发管不住嘴,问她拿下小爽没有。
徐佳当即气得挂了电话。
我随后拨打王嫣手机,对方已经关机。
估计河南女老乡早已烂醉如泥,也就懒得管了,反正有张爽在场,不用担心王嫣是否安全。
那晚,吃过烧烤之后,我独自回了花园小区出租屋。
躺在床上,我并未马上入睡,夜深人静正好想心事。
前几日,西昌扶贫工作组几位干部来蓉培训,我去了东三环外的市委党校,在附近一家高档酒楼大摆宴席,热情招待。
那晚我喝酒太多,柳如月不让我打车回一环路商业区,说乔总监为公事辛勤劳作,理当有人接驾。
我笑呵呵地答应。
后来,柳如月带着奶妈汪姨昨晚驾车前来时,我独自坐在酒楼外面的石阶上,仰头望月。
那妮子笑话我真是可怜,客人作了鸟兽散,丢下主人不管啦。
我说咱这是倾尽地主之谊,对待公司客户,理当如此。
柳如月当即住了嘴。
那瞬,我不经意发现,本来一直专注驾车的柳家保姆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室的后视镜。
俩俩对视。
老妇神情木然,眸光却无比锐利,完全不是那晚在蓉城名郡她看我的柔和眼神。
没来由的,我有些心慌。
好在柳如月及时发话,问这家酒楼菜品如何,我就絮絮叨叨摆起龙门阵,没再进一步胡思乱想。
下车时,我礼貌辞别,朝着保姆点点头。
汪姨回以浅笑,脸上有了几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