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夺魁之会启程之日到来。涤尘师祖叔轻车简行,竟是连随身包袱也不携带。他背起双手,立于仙所大门前。神采奕奕,一枝乌亮的木簪别在束起的青丝上。
江杨刘三人亦是没有多少随身物件,一人挎个轻便包袱。来到涤尘面前。
涤尘自然掌管着仙所门户的出入放行,依旧是那柄熟悉的麈尾拂尘,它跟着这精力充沛的师祖叔整天风吹日晒,还是洁白柔顺,甚至泛着丝丝油光,简直像是活脱脱长在骏马良驹屁股之上的一条尾巴。
他对着古老而神异的降龙木门槛又是一阵轻舞,仙气蒸腾。江鲫、杨玄元二人皆是心生恍惚。
在不过一年之前,也是在这座正气凛然的青瓦牌坊门楼下;在静静诉说着琅琊一派百年光辉历史的“琅琊述道”御赐牌匾下,二人方才问道。而如今,他们便已是能代表整个琅琊仙所出征夺魁之会的得意门生了。
只是此间,无一人前来送行。
四人双双跨过降龙木门槛,走上下山道。
在快要望不到仙所大门的时候,生于此山,长于此地的师祖叔不禁是频频回首遥望。
三人亦懂这年少有为的师祖辈人物的感伤之处,都在一旁乖乖地静待。
涤尘缓缓将目光从仙所院落中移开,看向天上的片片浮云。它们千姿百态,而又深浅不一。却又均是一同跟着破空之长风吹拂的方向而缓缓飘动。
“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此时此刻,让人不再觉得是一门师祖级别人物的出尘少年,因心有所哀而出声吟诵。
一旁三人亦是一阵意动,惆怅陡生。
一句吟罢,低头赶路。
夺魁盛会襄举之地,乃是当今中原王朝最为富庶的渚州古城苇沆。本就美称为鱼米之乡的江南道,其声色犬马,渔盐商贾汇聚最盛的苇沆城,自古就是天下之内偏安一隅的富庶宝地。
要到达渚州,四人要先出琅琊群山,过滁州城,再东行百里,攀山渡川,最后淌过甲天下江河之宽阔的广陵江,方至。
四人必须在行进路线上反复权衡,因为这夺魁之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在舟车劳顿的赶路途中,众仙所势力亦可相互厮杀消耗。
六座仙所中,唯独琅琊直线距离苇沆城最远。并且,在四人行进的必经之路上,横亘着由剑川仙所势力范围所染指的横断众川。其地势乃是全江南道险恶之最,古人称之为“白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另外,广陵仙所居于苇沆城东的广陵江入海口处。沧浪仙所居于沆江入海口的江心岛之上。钱塘仙所则处其更南方的钱塘江岸,而姑苏仙所亦是远在柳州。四人自然不必担忧来自这四者的针对、阻击。
来到滁州城门,受到守城兵役盘查。江鲫自然而然地压低了那顶从未在外人面前摘下的笠形盔。
关于断气的秘密,师祖叔涤尘自然会守口如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杨玄元、刘秭翥二人仍是对此有所不知。
江鲫目光飘动,在城门旁的公示榜上来回搜索,公羊家府一夜横遭屠戮的大幅悬赏令,早已是折损破旧。
一整个名门望族,因为官府的大意过失而沦为替罪羊羔,此案“迟迟未破”是必然的。在滁州城衙门对于民众疾苦声日益装聋作哑的今天,在知府大人那名贵的檀香木桌案上,一些见不得光的冤假错案卷宗想必已是深深积压在下,层层落灰,以致于无了。
在这张约一年前张贴上的黄纸上,覆盖着数张雪白得扎眼的新纸。
寻人启事:公羊家二子,公羊放。死无尸首,生无音讯,悬赏三百两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读罢此纸,江鲫浑身的血液一冷。公羊家倒霉二公子的尸首,那夜明明悬挂在公羊府牌坊上,究竟是何人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地胆大妄为,再次出手,还是偷走一具尸体?
高大的公示榜下,人头攒动。除却因为平步拾慧境界的江鲫能够一眼望穿修为内蕴的平平布衣百姓,还有一个隐藏于人群之中而又稍显扎眼的气息存在。
他一身青衣,煞气内敛,也在注视着那些煞白的寻尸令。他背上背着一柄明显是剑匣轮廓之物。在剑匣外包着层层厚实的粗布。弄巧成拙?欲盖弥章?此人的实力,江鲫根本望不穿。
那青衣人居然似感受到了江鲫无礼的窥视,一颗盘着披肩发髻的头猛地扭向江鲫,一双灰色的眸子杀机毕现。
江鲫已是匆匆闪出人群。
寻尸启事的发布者——滁州城衙门。是出于何目的,要搜肠刮肚般将那夜物证全盘收缴于自己手中?
三百两银的高额悬赏,官府重视度、处理优先地位远高于缉拿真凶的一张寻尸启事?
一年前,江鲫自己不惜一脚掺进的泥潭,其影响仍是残留到现在。
还是杨玄元捅了捅盯着地面发呆的江鲫,才将他逐渐崩溃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鲫不敢再多想。
四人在集市上购置了足够的干粮,准备离开滁州城。
经过滁州菜市口街头的官衙专用公示榜,见到有众多文人书生模样打扮的,聚作水泄不通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