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作为滁州省城,其官衙替江南道专司秋闱的各“江南道贡院”公布考试时间、各种明细,自然是合情合理。
“看来今年的乡试,明日就要开始了。”杨玄元出身门阀,即便不志在文功入仕,但也对科举之事最是了解。
“等我们到了苇沆,乡试名次估计就该放榜了,到时候定是热闹非常,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刘秭翥也掺和进来评论着。
街尾路过一家酒肆,刘秭翥竟是矜持不住了,向另外三人恳求道。
“师祖叔,江鲫,杨玄元。咱们离开滁州之前下一趟馆子吧。”刘秭翥一脸期待地挠了挠一头鬈发。
既然有资格进入仙所修行,刘秭翥的出身也必不是布衣平民,不说一掷千金,常年锦衣玉食是肯定少不了的。
而琅琊又高居群山之顶,日常所食亦不过粗茶淡饭,少有荤腥,更不用提各类山珍海味。而雨后冒尖的春山笋,山间溪流的肥鳜鱼只是其中少有的山野佳肴,并且相应季节时令一过,就只能再等一年了。
涤尘师祖叔也是想体验一下山下的风味,大手一挥。四人立马列坐在这酒肆中的一只方桌周围。
“小二,尽管上些好菜来。”深居琅琊观府多年的师祖叔,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有模有样地学起江湖中人,招呼来店小二。
“好嘞!厨房,备菜。”店小二精神饱满地一边吩咐后厨一边快步走过来。
“客官,第一次光临小店?小店有独家陈酿好酒‘仙翁醉’,不来上几两尝尝?”小二把手中汗巾甩在肩头,哈起腰来讨好地问道。
“酒就算了,喝酒误事。”师叔祖笑着对三个后辈说,同时也婉拒了小二。
店小二只能弯腰陪笑着回到酒铺后厨帮忙备菜,四人于是百无聊赖地干等着上菜,向来行事谨慎的江鲫开始打量店中的其余客人。
远处三两个相熟识的走卒贩夫,兴许是做了一天的苦力,前来饮酒解乏。他们一人捧起一盏酒碟,围坐在一盘花生米的四周,侃侃而谈,很是尽兴。
近旁的一张桌子,一个妙龄少女正同一个看起来略显憨傻的短壮小伙划拳喝酒。二人嬉笑怒骂,好不愉快。
少女古灵精怪,频频耍赖慢出。饶是短壮小伙因此输拳罚酒,亦不气恼。这憨傻青年酒量很好,一杯接一杯地将所谓“仙翁醉”的独家陈酿滚入肚腹,毫无醉态。
反观那少女,就算是自己输酒,也仅仅从桌上装筷子的竹筒中抽出一箸,用筷子头浅浅地蘸一下酒液,樱唇缓启,微微啜饮。总共也就酌了一两口酒的少女,却已是面色绯红。
刘秭翥也注意到了这边,暗自分析起来。
凡常酒铺,为了招揽顾客,都能挂个雅名售卖自称为“独家陈酿”的“好酒”。实则卖的是土法酿制的烈性子酒干,不过加以清水勾兑罢了。来喝的人多,又均是干苦力活儿的伙计。于是酒水暴利,酒也上头快,易醉人,也好解乏。
划过十几轮后,憨傻青年端起桌子上的酒坛,将坛中剩余酒液一口气倒在一口酒碟中。
他略带摇晃地举起碟子,此时店小二也端着拌好的凉菜从后厨撩帘而出。
“小二!酒,继续上。”他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要把酒气十足的身体向地上倒下去。
小二慌忙闪躲,递出一盘凉菜。坐在相邻一侧杨玄元眼疾手快。当机立断,一手接下凉菜碟,一手就要去抓要摔个狗啃泥的憨傻青年。
霹雳乍惊一瞬,憨傻青年以最极限的姿势扭转腰身,从离地面不过毫厘的位置,硬是直直挺起了身来,将手中那碟“仙翁醉”猛地拍在江鲫四人的方桌上,酒液飞洒而出。
一个呼吸后,酒液一滴未漏地飞回碟中。
碟中酒液表面逐渐趋平,微漪不起。
店小二于一片肃杀的寂静中蹿回后厨帘布内。
江湖上的动荡纷争,多始于酒肆之中。这个规律是自古的侠客演义笔者、街头巷尾说书人所不辍笔墨,老生常谈的。这油头滑脑的店小二亦是极懂得明哲保身,准备撩帘静观。
憨傻青年张口言道:“我,我太上师姐说了,划拳输过十八把,便要请邻座共饮。。。”
青年一句尚未说完,四人桌上土碟中,酒液生波,涟漪纵起,一道银亮的佳酿“仙翁醉”,如同般飞箭激射而出,直指师叔祖涤尘。
大象希形的师叔祖抡起单手,宽松的道袍衣袖团团旋转,将那暴射而来的酒液接了下来。
江鲫深知师叔祖潜心修行过太极化劲功夫。但那条单薄的衣袖,也已有了被瞬间洞穿之势。
再看那被憨傻青年称作“太上师姐”的妙龄少女,脸上笑意盈盈。她此刻单手所执的木筷,其表面已是炸起层层木屑外皮,一股罡气腾腾缠绕。
“便,便要请邻座共,共饮。一醉方休!”
憨厚的青年又痴痴地重复了一边被打断的发言。
“剑罡么。”涤尘一字一顿。
那携酒液纵射而起的凌厉杀意,正是习剑之人剑道大成后方能使得的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