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解元?庄解元在吗!”
门外传来一声声嗓音尖细的呼叫,午间正在伏案小憩的他被这一阵骚动搅醒。
正午的空气很是闷热。
这骚动由远及近,杂乱而又沉重的脚步声逐渐向他靠拢过来。
他作为预备解元,被巡抚大人暂时安排在这处奢华的独院旅店中居住。那扇雕有祥云兰草纹样的红木门,竟被粗暴地一下子破开。
正午燥热的阳光射了进来,阵阵浮尘在强光下沉滞而无力地飞舞。
“不,不,应该叫你庄世纯。”
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有模有样地揣着一柄略显炸毛的拂尘,颇为趾高气昂地来到他的面前。
那太监被四个一身锦衣轻甲的金吾卫簇拥着,金吾卫们的腰间皆胯着统一制式的错金长刀。
太监张口,兴师问罪。
“先把罪人带到衙门上,在刑房幽禁起来,好生看管。”又是尖细到令人乍舌的声音。
他心中的城池似有蟊贼出没。
四个金吾卫一齐拥上,像捆只禽笼里的待宰肉鸡一样简单,三下五除二地给他套上副轻枷,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他押出了房间。
他支吾地说不出话,张不开口。看到这些也曾在贡院把守过,看管过秋闱秩序的金吾卫,他恍惚了。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还在那三尺号房里答卷呢。
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脖颈上套着的斑驳木枷表面,反射在他锁于木枷之间的,那双苍白而瘦弱的手上,一并刺进他的眼里,他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了。
“到了牢房里,再想想你的文章该怎么写吧。”尖细的声音又教训道。
城外的蟊贼踏破了城门。
昏暗的刑房中,众衙役尚不敢对这位前一刻还是解元的科场新秀拳脚相加,只是确保将罪人牢牢锁在里面,他们便都站在刑房外面,冷眼候命。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形从阳光刺眼的外面缓缓接近这阴暗刑房。
那个熟悉的声音吩咐两边衙役打开刑房门,说要进行一番审讯。
爬满赤红色铁锈的牢门被吱哑一声推开。
家乡的徐学政徐大人,慢慢地从极亮堂的,刑房外面的阳光中踱步进来。
他的心中已是兵荒马乱。
“还认得本学政么,庄大解元。那帮子不知轻重的朝廷鹰犬,没弄伤了您吧?”
徐学政挺着胸膛,坐到羁押在一只木椅上的他的对面,略带谄媚的张口问道。
“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为什么会凭白地蒙受这无妄之灾!”
他被禁锢在囚椅之上,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将不满、迷茫与哀怨倾泄而出。
“庄大解元莫要惊慌,这只是您在升迁任命之前的既定步骤。想我泱泱中原王朝,当然会对每个有志朝政的臣民竭力负责。”
那徐学政傲立在他面前,隐约有一股阴鸷之气显露。
“你在废话些什么,书读的太多了吗?说不清人话吗!”
他几乎要在套着铁索的手腕上磨出淤青了。
“也罢,本学政也不跟你客套了。只要你答应等到鹿鸣宴上,在巡抚大人和文渊阁大学士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就立马把你从这一方囚笼中解救出来。出去之后,你依旧是那风光无两的举人。”
“你要我怎样美言?”他在囚椅上挣扎着,怒眼圆瞪。
“你就说,自己应试所写的妙手华章,多有赖于家乡的徐学政——徐闻雁大人的亲自指点斧正。”
“徐闻雁大人平日诲人不倦,自从翰林下放,便是十年如一日地为圣上勤勤垦垦拔擢人才。”
徐学政一边说着,眉目之间已是喜不自胜,他很想凭借庄世纯这一层关系,早日重回翰林,进而在京畿重地作威作福。
“这样便可以了么。”
他大口喘着气,极不情愿地就要妥协。
“您天资聪颖,这类套话自然无需我多言。如果能有举一反三的补充,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庄大解元,若无其他问题,本学政现在便可以命令那群目不识丁的衙役马上放你出去。”
“你是用什么由头把我抓进来的?”
他还是问了出来。
“说了你也许会不信罢。庄解元,你竟与前朝九国中的东吴余孽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