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安静,兔子守在门外面,侧着脑袋听,大气都不敢喘,听到此处更是没了呼吸。
唐璁年双鬓沁出汗珠,用白绢细细擦拭一番,继续道:“当时衙门并未当真,只当这灯船女受了惊吓,昏迷时生了梦魇,可是过了半月,江水涨潮,有渔夫打捞出了孩童的残尸,被挖去了双眼......”
鹿青音没有做声,他深知唐璁年身在大理寺,什么残忍血腥的案子没见过,讲起此事却汗如雨下,定然并非自己料想那么简单。
果真,唐璁年越发肃穆道:“自从这具婴骸被找到,淮歌就开始出现怪事,每个季度江面都会涨潮,江下会听到恶兽咆哮的声音,之后渔船就会纷纷炸裂,渔民纷纷弃船而逃。民间开始流传,淮歌这一片江域有龙王降临,渔民们捕鱼,惹龙王大怒,所以才会毁了他们的船只,那无眼的婴孩就是龙王爷的使者,是来告诉淮歌老百姓,不可有眼无珠!”
江见时凤眼微抬,慵慵懒懒嘲讽道:“既是龙王,虽掌管江域,但也算是有了仙身,为几尾小小鱼苗动怒,岂非笑话?”
鹿青音点头赞许道:“定然是无稽之谈。”
唐璁年道:“开始我也如两位这般料想,当地衙门专门找了潜夫去查看,也只能在水流较慢的地方浅潜,就这么寻了一月有余都没有什么头绪,有的渔夫也开始正常打鱼。直到一季之后......有一天雷雨交加,还未来得及收网的渔民突然听见江底有鸣啸声,然后大地震动,江上并排的七八只渔船全部碎裂。此次死了六人,重伤一人,令人费解的是,唯一幸存的人也看见了被挖了眼珠的婴童!”
唐璁年又喝了口茶道:“案子涉及数条人命和民心,朝廷本来是安排我大理寺协同破案,可大理寺还未派出人,就又接到了上面停止查案的命令。当年我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民间以讹传讹的怪力乱神之案多之又多,许多事自然不需要大理寺亲为。一年之后淮歌却又爆出了惊天大案,江堤不知何时受损,又遇梅雨时节,突然垮塌,大水淹至街道,与此同时,淮歌被水淹过的地方出现了大量的婴骸!”
鹿青音心中一紧:“可有统计过数量?”
唐璁年紧紧蹙着眉,脸色发白,道:“至少几十至百!”
此刻就连江见时都坐直了身子。
鹿青音双瞳紧缩,骇然至极,慢慢转身看着唐璁年,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唐璁年手里的茶早已凉透,仍然不停的往嘴里送,他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感觉......天地不仁,但那是天道,人如蝼蚁却是有情众生!如此滔天罪孽,若是大理寺仍然袖手旁观,那我唐璁年便是死也死不瞑目,良心有愧!”
江见时问:“这些婴孩可有人认领?”
唐璁年摇头道:“并无!所以案子无人递请诉状,也无人口走失记录!因为之前收到过上面下达的命令,即使出现上百尸骸,也传达不到都察院内,此案一压再压,去年,司礼监太监到大理寺召集三法司官员进行案宗大审,本官对大理寺卿惠大人提议,将此案上报,却被囚禁在府内,直到大审完毕。”
鹿青音双手暗暗捏拳,道:“惠大人是大理寺掌权之人,他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色即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无人敢掌灯!唐大人,你觉得刑部和都察院知道此案的几率有多少?”
唐璁年道:“的确不知,但是如果真有官员清楚此事,这么久没有动静,想必此案之后不是狐狸,而是,老虎!”
鹿青音不置可否,接着道:“这个案子比我想象中的复杂,可是刘大人门生曹敬瞐是怎么与此案牵连上的?”
唐璁年:“你可知上百婴骸都是何模样?”
鹿青音微微皱眉:“大人的意思是......”
唐璁年沉声:“鹿师爷想的不错,他们全都被挖了双眼!”唐璁年脸色阴沉继续道:“曹敬瞐的尸身是在江岸祭祀台被发现的,也被挖了双眼!”
鹿青音惊愕:“发现者何人?”
唐璁年:“灯船女。”
又是灯船女?......
此时江见时生出一丝好奇:“大人可知那是什么祭祀台?”
唐璁年想了想,道:“关于案件诸多细节,怕是本官不能详尽说明,此事本官一直低调不敢明查,知道的并不比二位多,若非单大人为人刚正不阿,也早已对此案耿耿于心,本官也是不敢在他眼皮子地下见你二人的!淮歌在黍江州内,单大人其实也暗中寻过我几回,所以二位莫要担心,涉及到官府的事宜,自然有单大人协助。”
唐璁年将大致的案件讲完,便起身又寒暄两句:“大理寺现下烧焦了头,灼伤了额,两边都要掂量,对此案不管人力物力怕是爱莫能助,但若私下两位有什么困难,大可差人来找我,只要我唐璁年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推拒!”
此言颇有点到为止的意思,鹿青音和江见时跟着起身,将唐璁年送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