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这詹事府里不还有个太子詹事嘛。”
被唤作四明公的乃是崇祯朝告老不久的左副都御史施邦曜,与他当面的则是左谕德杨士聪。
施邦曜皱眉道:“煜之那里老夫已经问过,他对太子下落似乎真不知情。”
杨士聪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最信任的当属成国公。”
施邦曜闻言冷哼一声,朱纯臣先是开门投降,现在听说又在上表劝进,最是令他不齿,好在先帝没有将太子托付给他。
杨士聪轻笑一声又道:“而陛下最亲近的人当属嘉定伯周奎。”
周奎乃是当朝国仗,施邦曜自然也是考虑过这一可能,但他又深知周奎此人素来鼠目寸光,若太子殿下在他手里,想必早就献给李自成了。
由此可见,太子殿下应当也不在他那里。
见施邦曜叹息不语,杨士聪挽起袖子起身给他斟了一杯酒道:“太子殿下下落不明,莫非不是好事吗?”
施邦曜闻言疑惑地看着他。
杨士聪轻笑一声继续道:“四明公,说句不中听的,先帝何其睿智勤勉,仍不能挽大明社稷于将倾,太子殿下虽聪慧然亦不过是一稚齿少年,即使找到了又能有何作为?”
“四明公以为,当初先帝一不迁南都,二不送太子殿下去监国,是何考量?依下官之见,未必就没有让太子殿下自此隐姓埋名的意思。”
“大明气数已尽,吾辈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施邦曜轻叹道:“赞谕道德是为谕德,这席话竟然能从你这东林后劲口中说出,可见我大明果真是人尽其才。”
杨士聪似乎并不在乎施邦曜话中的嘲讽意味,只是摇头轻笑道:“四明公,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征可也。”
“大明已亡,大顺当兴,吾辈苦读诗书,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可因一家一姓之兴废,弃百姓苍生于不顾?”
施邦曜冷笑一声,然后毫无征兆便一口老痰吐在杨士聪的脸上,接着拂袖而起道:“虚伪小人。”
杨士聪猝不及防,怔怔地看着施邦曜摔门而出,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低声咒骂道:“老不死,简直有辱斯文!”
自己抽出往新朝报名录用的时间过来见他一面,竟然惨遭如此对待!
不过一想到施邦曜是崇祯朝的左副都御史,除六部尚书之外正三品的核心高官,是新朝明令不予录用的大僚。而自己虽干着少詹事的差事,明文上却还只是正四品下的左谕德,尚在新朝选拔录用的范围之内。
他杨士聪前途似锦,自然没必要和施邦曜这个老废物一般见识。
想到此,杨士聪心里立马就畅快了许多,高声叫道:“小二儿,给老爷我换桌新菜!”
这一边,施邦曜怒气冲冲的下了楼,刚出酒楼门口就被自家的管事拦住,惊喜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那老道所说的疫蛊让小的找到了!”
“三公子的病有望治愈了!”
施邦曜闻言一愣继而发怒道:“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可能轻信!”
“那妖道早被老夫赶了出去,尔等以后切莫再提此事!”
“可是,老夫人说……”
施邦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管事后面的话,轿子也不坐,背着手就要往家走。
迎面,赵林一行人拉着尸体正在穿过街市,几个农民军的士兵高声吆喝着让行人退避。
施邦曜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他虽然不惧怕这些流贼,但也不至于跟死人争路。
冷冷地盯着这一行十余人,施邦曜的瞳孔忽然猛的一缩,怔怔地朝着赵林盯去,背在身后干枯的双手都在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身后的管事见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赵林正绷着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庞在奋力拉车。
管事又雀跃起来,正打算再细说,却听得自家老爷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管事立马欢喜道:“老爷明鉴,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的也是碰巧发现的此人!”
施邦曜回头盯着自家的管事,目光里神采奕奕,道:“你说的就是……这个少年?”
管事道:“老爷慧眼如炬,小的还没指,您就知道了!”
施邦曜仿佛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宿命指引,心中连连感慨,随即压低声音对着管事道:“此事务必做的隐秘,绝不可透露半点风声!”
“银子人手随便支取,务必周密安排,三日之内,将此人全须全尾的带到老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