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摇头:“仅此一份。”
“很好,很好。”说着,那黑衣人突然把手中的竹纸高高举起,悬在燃着的油灯上。火苗就像一头饥渴的野兽,呼啦一下窜起来,刹那将整个屋子照的如同白昼。
隔着越来越旺盛的火苗,中年人惊慌失措的双目中映出一张狞笑的面孔。
“你……你不是北海郡公的人?”中年人的脸色随着渐渐熄灭的火焰灰败下来。他看着燃尽的竹纸余下的灰烬,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你是谁?!”
“我是谁?你已经没必要知道了。”
“什么意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常年跟山中的野兽打交道,中年人早已练就了敏锐的直觉。眼见黑衣人将手伸进斗篷,中年人拍案而起,朝着挂武器的门口弹出一大步。
卧房里,睡梦中的少年裹了裹身上破旧的兽皮被子翻了个身。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门板的破洞里看到外面隐约有光线晃动,接着一个低沉的陌生声音传进耳朵里。
“做人最好不要知道太多,我今天来的目的是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高飞之鸟,亡于贪食,深潭之鱼,死于香饵。”
阴冷的声音像一阵钻心的寒风,让被窝里的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听到父亲似乎在说什么录,竖着耳朵努力分辨两人的对话,但两人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听不真切内内容。少年屏息等待了许久,几乎要再次晕睡过去。模糊间他又听父亲断断续续的道:“你烧了它也没用,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在我脑子里,等明天……”
“明天?”陌生人冷笑一声,声调忽然变得尖利刺耳,“真是新鲜,一个死人跟我谈明天?”
少年听到“死人”二字脑袋里不由又冒出几年前母亲被山里的野兽叼走的惨烈画面,打了一个激灵,全然清醒了。他一边琢磨着这话的意思,一边拼命按捺住内心的恐惧,披上被子,屏住呼吸,透过门洞向外面看去。油灯仅有的一丁点火光忽然剧烈晃动,整个房间里鬼魅般的黑影交叠错落,迅速的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移动着,其速度之快,景象之奇诡,让少年看得骤然心跳加速。
随着最后一丝火光熄灭,幽暗的风雪仿佛遮蔽了世间所有的光明。少年隐约看到一道红光在黑暗中闪过,紧接着又有一个黑影一闪,似是在躲避红光的追击。黑影节节后退,一直退到房门口挂弓箭的位置,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锋利如刀的风雪冲开木门,瞬间灌满整个房间。少年惊恐的瞪大双目,借着雪光认出了门口那身上长满了尖刺的黑影正是已中了五六箭的父亲。
父亲一手捂着肩上的汩汩冒血的伤口,一边拖着受伤的大腿呈防御姿势向门外撤退。就在他跃出房间的一刹那,一道红光直刺面门而来,高大结实的父亲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鹿,喉咙里唔哝一声,笔直的在漫天灰白中倒了下去,而少年平日练习射击所用的那只蓝翎羽箭正插在父亲的喉咙上。滚烫的鲜血融化着周围的积雪,在地上画出一个鲜红的轮廓,父亲眼中的怨恨和不甘像是一把凿子,一锤一锤凿击着少年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幽暗的风雪里一个伛偻的身影正慢慢向卧室靠近,透过狭小的门洞,仿佛能感受到那黑色斗篷下散发出的浓浓杀意。少年双耳轰鸣,手脚麻木,脑袋一片空白,他想要大叫,却似被堵住口鼻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逃跑,又似被缚住手脚一般,瘫痪在原地。极度的绝望和恐惧之中,无数另人作呕的画面从眼前闪过,然后,整个世界沉入了无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