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罢,丹阳太守沈莹言于张悌曰:“适才丞相所言差矣,昔曹操伐我时,益州在刘焉父子之手,尚未易主,今王濬已尽在眼前,门户已失,此一时彼一时也。“张悌叹曰:“将军所言,我焉能不知?吴之将亡,贤愚所知,已非今日,吾不能以此江南沃土,轻易拱手让人矣,今渡江犹可一战,若其克捷,北敌奔走,吾军大振,胜负难料,若待蜀兵至,上下骇惧,定不能复整,则大事真去也,故不可坐以待毙。”
至夜三更,张悌亲率一万精兵,悄然渡江,围王浑部将张乔于杨荷城,此时,张乔有众七千,难以御敌,张乔乃开栅降,诸葛靓言于张悌曰:“张乔以救兵未至,力少不敌,降我以缓之,非真降也,若留之而前,恐与我不利,不如尽杀之,以绝后患。”张悌曰:“强敌在前,杀降不祥。”扬州刺史周浚闻吴兵至,列阵与张悌相拒,沈莹言于张悌曰:“北贼阵容齐整,恐难力克,不如缓之以待兵变。”张悌曰:“箭已在弦,不发可乎?”令沈莹领三千精兵,冲击晋营,一连三次,晋营岿然不动。沈莹却待退却,晋营中冲出一队人马,从后击之,沈莹军遂乱,沈莹不能止,张乔闻之,从后击吴军,吴军遂大乱,诸葛靓叹曰:“不听吾言,遂有此败。”引五百人逃遁。迎面正遇张悌,诸葛靓曰:“败矣,请速去,以图东山再起。”张悌不言,诸葛靓来拉其衣袖,张悌亦不动,诸葛靓大呼曰:“胜败自有定数,非丞相所能为也,奈何送死?”张悌曰:“仲思,今日是吾死日矣,吾少时,为诸葛丞相所赏识提拔,唯恐死不得其所,有负盛名,今以身赴社稷,有何道哉?”诸葛靓遂走,回头望之,张悌为晋军所杀,沈莹、孙震皆被杀,吴兵七千八百人亦尽被杀,吴之朝野闻之为之大震。
张悌既死,别将何恽谓周浚曰:“张悌举全吴精兵,殆灭至此,吴之上下莫不震惧,王龙骧已破武昌,顺江而下,所向皆克,吴土崩之势现矣,为今之计,当速引兵渡江,直至建业,敌胆已破,可不战而定。”周浚然其言,欲说王浑,何恽止之,周浚问何故?何恽曰:“王浑行军谨慎,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冒险举动,必然不从。”周浚曰:“行军打仗,如刀刃上行走,岂能明哲保身乎?无功即过也。”直至中帐,来说王浑,王浑闻言,果然,曰:“吾受诏只令我屯军江北抵敌,不可渡江击贼,周将军武功盖世,岂能独平江东乎?今如违诏,胜固然足多,倘若不然,罪莫大焉。且吾受诏节制龙骧,今可备舟船,待其大军至,一同渡江。”
昔伐吴之时,晋武帝与诸将有约:若王濬攻建平,当受杜预节制,若至秣陵,当受王浑节制,杜预闻之,言于众将曰:“兵贵神速,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王濬若克建平,威名已著,当长驱直入,不受节制,反之,节制何所益?”贾充则上表,其文略曰:“吴地未可悉定,江淮霖雨绵延,瘟疫横生,恐难久驻,宜召回军,待冬至,以为后图。”杜预亦上表驳曰:“昔乐毅凭济西一战以并强齐,今兵威已振,势如破竹,岂可前功尽弃?一日之间,形势万变,若今冬不能取胜,将若何?”
再说周浚闻王浑之言,叹曰:“龙骧万里击寇,以垂成之功而受将军节度,古来未闻也。且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将军为上将,当见机行事,岂能唯诏令而动乎?今大军渡江,必然大功,何以顾此失彼,唯唯不进也乎?”然王浑终不听,周浚出,仰天长叹曰:“如此大功,王浑拱手让人也,诚为可惜,诚为可惜也。”
且说张象帅一万精兵逆江而上,远观江面之上,战船星乱棋布,兵甲漫江,张象惧之,召属下谋曰:“北军顺流而下,我等区区一万之众,如何抵敌?以卵击石,卵岂能完乎?。”于是帅军向王濬请降,王濬大喜,深纳之。消息传至建业,吴主孙皓大惧,召众臣商议,曰:“北军来,吴非败则降?何也?”坐下百位朝臣皆曰:“皆因一人。”吴主问曰:“何人?”众臣曰:“在坐者岑昏也。岑昏祸乱朝堂,迷惑吾主,有功不赏,有过不罚,蜀有黄皓,今则岑昏也。”吴主曰:“如此,可杀之以谢天下。”众臣皆起身应诺,纷纷将岑昏牵出,乱棍砸下,岑昏残叫,吴主于朝堂闻之,心又不忍,忙遣人止之不及,岑昏惨死乱棍之下。吴主问曰:“岑昏已死,谁可与朕退敌?”堂下竟无人应,吴主始知无力回天,君臣相拥对泣。
哭毕,吴主拭泪,曰:“今王浑、王濬、司马伷大军皆迫近京都,降何人乎?”司徒何值,建威将军何晏曰:“王浑上将军也,当降。”光禄勋薛莹曰:“司马伷乃皇室之胄,当降。”中书令胡冲则曰:“王濬大军已尽在眼前,劳而无功,必然屠城泄愤也。”一时吵吵嚷嚷,竟不知如何是好,终遣三路人马,奉降书向王浑、司马伷、王濬分别请降,且送玺绶于琅邪王司马伷。
且说使者至王浑营,奉上降书,王浑起身,言于众人曰:“吴军降,我当帅军过江踏平江南,龙骧将军现在何处?”属下进曰:“龙骧将军已过三山矶。”王浑心下道:“王濬已进近建业,岂能夺我大功?”即刻遣使者令其上岸入营议事。且说使者至王濬船,献上书信,说明来意,此时,建业已目之所及,王濬心下道:“王浑欲拖延行军,夺我大功。”于是言于使者曰:“风利,不得回船矣。”遂不听,王濬八万大军鼓噪入石头城,吴主闻之,只好面缚舆櫬至军门请降。王濬亲出军门,解缚焚櫬,好言安抚,命人收图集,克四州,哪四州,荆州、扬州、交州,广州,四十三郡,户口五十二万三千,兵二十三万。
消息传至洛阳,群臣称贺,武帝亦流泪泣曰:“此为羊太傅之功也。”羊太傅,即羊祜也,琅邪王司马伷遣孙皓及其宗族至洛阳,孙皓与其太子、诸葛瑾等泥头面缚至东阳门,武帝下诏赐衣服,车马,田地,赐爵归命侯。大会群臣,引归命侯孙皓及众降臣,孙皓登殿叩头,武帝指座谓之曰:“朕设此座待卿久矣。”孙皓亦曰:“臣在南方,亦设此座待陛下也。”武帝闻后大笑,贾充在座,问曰:“听闻君在南方凿人目,剥人皮,此是何等刑法?”孙皓曰:“人臣有弑君及不忠者,用此刑。”言外之意,贾充受魏恩而不忠于魏,弑高贵乡公,当凿眼剥皮,贾充登时面红耳赤。正谈论时,忽王浑表至,晋武帝览之,颇为不悦,正所谓平吴众臣皆当贺,赏罚不一惹人忧,预知上表所言何事,敬请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