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廞与妻子、随从乘小船夜走,一路风声鹤唳,忧惧不已,赵廞与妻子坐于船内,随从宿于船外,时阴雨连绵,苦不堪言,至广都,随从朱竺相谋曰:“赵廞落难,吾等从之,恐凶多吉少,今天下并讨,所求者,头也,不若杀之求赏。”或曰:“杀之不义,不如去之。”朱竺曰:“赵廞得意之时,视吾等为草芥,彼不义在先,岂怪吾等乎?”于是谋定。至夜,赵廞闻船外嚓嚓作响,遂引颈查看,被朱竺一刀砍下,并其妻子数人,皆杀之,遂投荆州去也。
赵廞亡,李特等入成都,纵兵大掠,杀长史袁志及西夷校尉姜发等诸人,另获明珠一枚,荧光烁烁,李特甚喜,欲私藏之。阎式上前,掷珠于地,李特大怒,阎式颜色不改,曰:“将军欲封侯耶?封王耶?”李特曰:“此何须多问?”阎式曰:“吾闻昔高祖陷咸阳,珍宝美妇皆无所动,且与民约法三章,还军霸上,以待项王,范增曰:其志不小也。将军如若封侯,明珠可尽藏之,如若欲王蜀川,明珠自有他用。今罗尚北来,必为赵廞,今赵廞走,所虑者必将军也。”李特闻之,下阶拜曰:“吾,莽夫耳,此天将汝授吾也。今罗尚来,为之奈何?”阎式曰:“罗尚者,寡断优柔,且性贪吝,今新来,蜀人疑之,必不附也,今我弱彼强,不可轻动,可遣军犒劳之,必无忧矣。”李特曰:“善,成都乃非久待之地。”于是帅军归绵竹去了。
且说罗尚闻赵廞亡,大喜,催促行军,李特遣弟李骧先行,于道奉迎,献明珠金箔不可胜计,罗尚召之,李骧言于罗尚曰:“赵廞谋反,闲人皆知,然惧于其威,未有敢怒者。李将军心系朝廷,帅军为朝廷讨之,今赵廞潜踪,余孽束手,李将军遣吾迎公,所得珍宝,未敢轻动,献之将军。”罗尚喜,劳曰:“李将军帅军讨逆,有功社稷,吾当为之上表嘉之。”辛冉与李特有旧,知其有大志,阴语曰:“李特兄弟本性盗贼,宜乘我兵盛,出其不意,诱而斩之,不然,必为后患。”罗尚不从,曰:“李特归附于我,杀之不义,吾新来益州,若此,谁肯归附?吾心已定,勿复多言。”乃拜李骧为骑督,引兵在前,至绵竹,李特以牛酒犒劳之,相饮甚欢,归营,罗尚谓于辛冉曰:“公多虑矣。”辛冉出,遇李特,李特曰:“公来无恙否?”辛冉曰:“数年不见,君已刮目相看。”李特大笑而去,辛冉望之,自言曰:“旧人相逢,不吉则凶矣,罗公不听吾言,祸恐不久也。”
至此不久,朝廷诏至,曰:“前者为李苾所惑,以致流民散在梁益,赵廞作乱,业已伏诛,今凡有秦雍流人入汉川者,皆以所在召还,不得有误。”先前,流民入蜀时,李芯持节慰劳监察,令不使入剑阁,流民不得进,遂聚众过万。阎式等谋于李特,李特曰:“李苾,庸人耳,其性贪吝,见财忘公,此易事耳。”乃聚财百斤,送于李苾,言之曰:“吾氐民遭饥荒,不得已入川求活,蜀人见怜,赍食于我,今不令入蜀,此乃断吾后路也,吾等同为晋室子民,朝廷奈何绝命于我哉?吾恐氐民饥之日甚,非卿所能制也。”李苾见利忘义,乃言于李特曰:“公等勿忧,吾当为汝上表奏,且缓之。”遂上表曰:“吾至蜀关数日矣,而流民聚众十余万口,观之皆有饥色。窃以为纵使流民悉返旧郡,然一郡岂能所振赡乎?蜀有粮仓,人有善念,宜令就食,待来年旧土丰殷,可令返之,两得也。且流民皆无返志,若逼之日甚,恐东下荆州,氐民求活,必目无法纪,宜引发惊变。”三上,后朝廷许之,由是氐民散在益梁之州,此乱之始也。
罗尚应诏,遣从事督流民返秦雍,以七月为限,有不从者,杖一百。时流民散在梁益,为人佣工,闻州郡逼遣,皆愁怨,不知所为,且年谷未登,行无所资,恐客死中途,皆不欲行。李特兄李辅在乡里,乃打点行囊,赴益州,乡人有见之,曰:“公何去?”李辅曰:“吾迎弟归。”乡人不疑,至绵竹,李特迎进,问以诸事,李辅曰:“秦雍方乱,草木无食,不足复还也。”李特于是不复还心,有据巴蜀之意。
李特遣阎式诣罗尚,曰:“流民为佣,尚可温饱,人心趋稳,无心更返。当宽余一年,待人心思归,方可行动,如若不许,当待冬来,积资充足,方可成行。”辛冉不许,阴语罗尚曰:“流民奸诈,不可轻信,此为缓计耳,待流民安定,不复更遣也。”罗尚乃从之。先是,朝廷下诏叙诛赵廞之功,拜李特宣威将军,长乐乡侯,诸氐协同讨赵廞者,皆有封赏。辛冉贪功,得诏隐匿,不欲班示诸民,更以杀赵廞为己功,上表朝廷,诸氐闻之,皆怨恨之。辛冉又言于罗尚曰:“流民所资甚厚,皆剽掠自蜀民,蜀川本不富,不可令财物归秦雍,当设关夺取之。”罗尚又从之,拜辛冉为广汉太守,专备流民。
李特数次遣使为流民请,罗尚皆不许,流民感激,多帅而归李特,李特厚待之,做大营于绵竹。辛冉闻之,大怒,曰:“罗侯宽宥,李特反愈相逼,视吾为罗侯耶?”乃遣人分榜通衢,其文略曰:“李特兄弟,本乃贼盗,相约入蜀,聚众为患,蜀民若擒而送之,赏金五十,绢十匹。”李特下属视之,恐不利于李特,乃夜悉而收之,送与李特前。李特视之,笑曰:“辛冉所言,甚轻耳。”乃取笔重做榜文,书曰:“李特及众流民,本乃贼盗,入蜀为患,不听调遣,吾甚患之。蜀民若有擒李特兄弟、阎式、赵肃、李远、任回等众流民者,赏金一百,绢五十匹。”流民观之,大惧,归李特者愈众,旬月间过两万人,李特乃分流民为二营,一营为北营,自帅之,一营为东营,以弟李流帅之。
李特自恃众,乃复遣阎式诣罗尚,又求缓期。阎式入罗尚营,见士兵营建栅栏,皆为驱捕流民所备,心中不喜,入见罗尚曰:“今民心已危,如若强逼,于路强夺,必生乱矣,无寇而械备,寇必保焉,愿公慎之。”罗尚不语,阎式知辛冉未归,心下曰:“辛冉若归,吾恐不得归矣。”乃急辞罗尚回绵竹。临行,罗尚执阎式手曰:“李将军之意吾知之矣,汝回可告流民,吾可宽期,不必忧虑。”阎式曰:“公听奸人所言,乃致于此,宽期恐无济耳。民弱不可欺,今催之,众怒难犯,为祸不浅。”罗尚不答,只曰:“吾言之凿凿,必不欺汝,汝可回矣。”阎式回绵竹,言于李特曰:“罗尚曰可宽期,然不可信也,罗尚威刑不立,辛冉各拥强兵,上下人心不一,一旦辛冉谋我,罗尚必不能制也,吾当为备。”李特然之,乃厉兵积谷以备之。
辛冉闻之,果与李苾谋曰:“罗侯贪而无谋,使李特等奸计得逞。李特兄弟有雄才,如不早断,吾属恐被其所虏也。”李苾曰:“当启知罗侯。”辛冉曰:“我当为之决计,不足复问也。”乃遣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将张显等帅步骑三万袭李特营。罗尚闻兵起,知事不可挽回,立遣督护田佐将兵助之。早有细作报于李特,属下曰:“当遣兵距之。”李特笑曰:“辛冉阴袭,吾当厚待之。”佯不设备,实设伏于营中,曾元等至,夜于营外观之,甚喜,言于张显曰:“李特小儿,不设备,一击可成。”乃纵兵大进,李特等待元兵入大半,一声炮响,伏兵尽出,喊声震天,曾元兵首尾不得顾,大败,死者甚众。曾元、张显、皆死,二日,田佐帅兵至,李流发兵击之,田佐败死,李特立于马上大呼曰:“罗尚、辛冉不义,前者吾以礼待之,今反恩将仇报,遣兵袭我,吾不绝之,更待何时?”乃将曾元、张显首级送于罗尚。罗尚见之,惊,自言曰:“李特羽翼乃成,辛冉不听吾言,以涨贼势,今有此败,将若之何?”
李特召诸将曰:“罗尚、辛冉败,与吾已势同水火,事已至此,吾亦不忌也。”乃自封镇北大将军,以其弟李流为镇东大将军,兄李辅为骠骑将军,弟李骧为骁骑将军,进兵攻辛冉于广汉,将行,忽一人出,曰:“此战,儿欲随父往战。”李特视之,乃其次子李荡,却待言语,又一人出,曰:“儿亦愿从。”乃其第三子李。,李雄者,字仲俊,李荡与李雄乃一母同胞,其母罗氏,梦双虹自家门升天,忽一虹断,坠于地,梦醒而生李荡,又于河边提水,忽困,自河边寐,梦一大蛇出水,绕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李雄,二子常戏于罗氏膝下,罗氏忆其梦,言于二子曰:“汝二子若有先亡者,余者必然大贵,且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