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八月,刘渊寝疾,为顾托之计,以刘欢乐为太宰,刘洋为太傅,延年为太保,刘聪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刘裕为大司徒,鲁王刘隆为尚书令,北海王刘乂为抚军大将军,领司隶校尉,始安王刘曜为征讨大都督。后刘渊疾笃,诏欢乐及刘洋等入禁中,受遗诏辅政。旋即,薨于光机殿,刘渊在位六年,虽攻掠北境,但也约束诸将戒杀戮,太子刘和即位。
刘和字玄泰,身长八尺,有美姿,及为储贰,内多猜忌,吝啬无恩。呼延攸与西昌王刘锐,恨不能为刘渊顾命大臣,说刘和曰:“先帝不知轻重,传位于陛下,而使三王揽强兵,大司马握兵十万居于近郊,陛下虽明为天子,实乃傀儡耳。宜早为之计。”刘和乃呼延攸之外甥,故深信不疑,曰:“吾八尺男儿,国之天子,奈何受制于人,为板上鱼肉乎?吾当先发制人,如若不然,长久必被其所执。”遂召领军刘盛及刘钦等告知,刘盛不从,乃曰:“先帝尚未下葬,四王未有不臣之节,今陛下谋讨之,天下视陛下若何?且四海未定,天下未一,愿陛下成先帝之鸿业,做聪睿之圣君,塞耳勿听谄谗之言,洗耳倾听忠义之谏。且兄弟尚不可信,他人谁足信哉?”呼延攸、刘锐怒曰:“四王今虽未有逆节,然谁言长久若何?此为势力不济耳,若四王用兵,誓不奉诏,陛下如之奈何?领军此言,是何用意?莫非对陛下有贰心乎?”言讫,命左右执之,欲杀之。刘和曰:“刘盛此言,乃心中所想,其罪不当诛。”呼延攸曰:“今日之议,乃是密谋,不可为外人知晓。刘盛此言,必怀贰心,恐对陛下不利。”遂杀之。刘钦惧,叩头曰:“臣惟陛下诏,以死奉之。”刘锐曰:“四王之中,楚王兵最盛,正面交锋,对吾不利,当奇袭之,方可一战而胜。”乃相与盟于东堂,下诏使刘锐、刘景攻刘聪,呼延攸攻刘裕,使侍中刘乘、刘钦攻鲁王刘隆,使尚书田密、刘璇攻北海王刘乂。
田密言于副将刘璇曰:“今陛下登基,受奸人所惑,欲夺兵权,自不量力,然四王掌兵,怎可就范?陛下不用计谋,此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旦陛下与四王视同水火,命恐不久矣。”刘璇曰:“陛下诏命在此,成与不成,吾等皆罪责难逃。”田密曰:“吾观四王,惟楚王兵盛,吾等可投之,以其免死也。”刘璇曰:“今城戒严,吾等何出?”田密曰:“公乃受诏击北海王,谁欲阻拦,可斩之。”后二人领兵果出,奔于刘聪。刘聪在帐下,自宜阳败,常夜不能寐。闻有人来,引入曰:“汝何人也,深夜来此,所为何事?”田密等跪俯曰:“先帝未殡,陛下欲袭四王,吾等不能从,特来相告。”刘聪闻之,惊曰:“果有其事?吾当整顿军士,杀进城去,吾手握三军,欲刘和为帝,刘和则为,不欲其为帝,其亦不成。”正欲出,属下刘定止之,悄言于刘聪曰:“殿下且慢,如若事假,殿下出兵,恐中圈套,如若事真,亦不能出兵。”刘聪曰:“为何?”刘定曰:“所谓出师当有名,殿下兴兵,杀人城中,易事耳,然天下视殿下若何?后人视殿下若何?弑君逆臣耳。”刘聪曰:“吾亦不可坐以待毙。”刘定曰:“殿下势力最为雄厚,若拥陛下,则陛下胜,若拥三王,则三王胜。以吾之拙见,殿下可坐山观虎,待其元气伤,陛下胜,殿下当挥军进城,挟帝以令诸王,若三王胜,殿下当为陛下讨三王,无论与否,正义皆在殿下。”刘聪闻之,大喜,晓谕三军,命将士穿甲待之。田密等投李聪,刘锐等知刘聪有备,遂驰还,与呼延攸等攻刘隆、刘裕。呼延攸曰:“汝不攻刘聪,来此何为?”刘锐曰:“田密已投楚王,事恐不济,故来援之。”呼延攸曰:“大司马有异动乎?”刘锐曰:“未之有也。”呼延攸曰:“大司马未敢擅动,有利于我,容后谋之。”
两队人马合,共攻刘裕、刘隆,裕、隆不能敌,遂被斩。呼延攸疑刘钦等有异志,欲斩之,刘锐曰:“今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呼延攸曰:“刘钦内外勾结,吾等死之无期。”遂斩刘钦。刘聪闻之,知时机成熟,乃命三军将士猛攻西明门,克之。刘锐等见事不济,奔逃南宫,刘聪将士遂蹑之。时刘和在西室,见攸、锐等来,曰:“事成否?”攸跪地泣曰:“楚王已帅军进城。”刘和惧,起曰:“如之奈何?”攸曰:“陛下可交出玺绶,乞望楚王怜悯。”刘和闻言,沉默不语,须臾,曰:“汝等害我。”已而,楚王兵至,杀刘和。执攸、锐等于刘聪前,刘聪曰:“呼延攸、刘锐等,犯上谋逆,杀鲁王,弑帝欲自立,其罪滔天,诛之不侔其过也。”于是攸、锐等遂斩首通衢。
大事定,刘聪上殿,召大臣议,众臣上表曰:“今呼延攸、刘锐见诛,楚王功勋至伟,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先帝诸子之中,惟楚王最贤,臣等请登大位。”刘聪欲行之,刘定悄声曰:“不可。”刘聪曰:“为何?”刘定曰:“殿下拥兵在手,四海归心,帝已在掌中矣,奈何操之过急耶?昔曹丕辞帝位三而受,陛下宜效之,以表殿下不帝之心。”刘聪悟曰:“善。”乃言于群臣曰:“北海王聪慧,甚得先帝垂爱,且是单皇后嫡子,理应上尊位。”北海王泣涕曰:“楚王追随先帝多年,甚得先帝之心,吾闻上帝位者,不以嫡庶而论,惟以贤者为遵,臣文韬武略皆不及楚王,臣请楚王登帝位,以合群臣之心。”刘聪又辞,北海王等固请,反复三次。良久,刘聪乃许之,曰:“北海王及群臣,以四海未定,祸难未平,皆因吾年长,故以天下相托,此是国家大事,吾怎敢不从,吾今且做周公,待北海王年长,吾当退位让贤。”刘聪遂登帝位,大赦境内,遵刘渊妻单氏为皇太后,母张氏为帝太后,北海王乂为皇太弟,其妻呼延氏为皇后,其子刘粲为河内王,持节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石勒为并州刺史,进汲郡公。
却说刘渊妻单氏,姿色超群,闭月羞花,刘聪为楚王时,刘渊宴席百官,单氏在侧。刘聪惊其美艳,数次侧目视之,及单氏更衣,刘聪尾随之,牵其衣襟,单氏怒,曰:“楚王不敬,调戏庶母,岂不惧陛下哉?”刘聪惧,遂不敢有所放肆,由此念念不忘。刘聪即位,遂将单氏置于西宫,单氏及侍女惧,恐被诛。及刘聪遣侍女送沐浴之物,侍女才手舞曰:“命活也,命活也。”遂侍奉单氏沐浴,单氏羞愤难当,泣曰:“刘聪无礼,不若杀妾。”侍者曰:“皇后死之,恐连累北海王。”至夜,刘聪入,遂蒸单氏。次日,北海王进,言于单氏曰:“陛下登基,命吾为皇太弟,皆因母后。”单氏羞,曰:“汝虽为皇太弟,然废汝为民,乃刘聪一言耳。”北海王跪曰:“还请母后见怜。”单氏怒曰:“汝贵为储贰,奈何求助一妇人?吾受此屈辱,生无可恋,当追随先帝于地下。”遂吞金而亡,北海王惧,言刘聪曰单氏病重而亡,刘聪不知,悲悼不已。后有人言于刘聪,刘聪渐不喜北海王,然犹念单氏之忠贞,未废其皇后位。正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