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刘聪升堂议事,曰:“朕前者二攻洛阳,功亏一篑,甚为愤懑。朕为楚王时,数次言及先帝,先帝皆不允,今朕及帝位,洛阳危如累卵,当帅精锐,驰下洛阳,势在必得。”当即命呼延宴为前锋大都督,前军大将军,配禁兵二万七千,自宜阳入洛川,遣使命王弥、龙骧将军刘曜及镇军将军石勒帅师会之。忽闪出一人,乃谋臣刘定也,曰:“非也,非也。”刘聪曰:“为何?”刘定曰:“今先帝新丧,士气甚靡,陛下倾军而出,京城兵少,若异族趁而袭我,陛下如何处之?”刘聪曰:“吾大汉兵盛,谁敢袭我?待吾拿下洛阳,调转马头之时,即是其死期而至矣。”刘定曰:“略阳蒲洪,氐族酋长,骁勇多权略,群氐畏服之。如其趁我空虚,发兵伐我,陛下如何处置?京城乃我朝根本,愿陛下慎思之。”刘聪默然,曰:“如之奈何?”刘定曰:“蒲洪,氐人也,虽从于晋室,非真心也,陛下欲伐晋,必先稳住其心。”刘聪曰:“如何为之?”刘定曰:“可遣使拜蒲洪为抚远将军,赏金银百斤。”刘聪闻后大喜,从之。然蒲洪见财,言于汉使曰:“吾不才,为群氐所推,保吾民不受外人驱遣而已。汉主拜为将军,实不敢受。”及汉使去,蒲洪遂自称护氐校尉,秦州刺史,略阳公。
却说这蒲洪,氐人也,字广世,世居略阳临渭,其先祖有扈氏,世为西戎酋长,子孙繁衍,逐渐强盛。后其家池中突然生出一蒲,长五丈,其节如竹形,时人咸异之,谓之蒲家,因以此为姓。其父名怀归,为部落小帅,母姜氏,夜梦一龙附身,惊悸而醒,无痛而生洪。时陇右大雨,数旬不止,冲毁房舍无数,百姓苦不堪言,有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怀归遂名之曰洪。年十二父卒,代为部帅,助人好施,骁武善骑射,诸部警卫,纷纷归之,势力日渐雄厚。蒲洪时并无逐鹿中国之野心,且与晋交好,刘聪拜为抚远将军,蒲洪曰:“刘汉不义,叛晋自立,必不久也。”遂不受。
十月,刘聪下诏,命河内王刘粲,始安王刘曜及王弥帅众四万寇洛阳,石勒亦帅骑二万会刘粲于大阳,刘粲命石勒出皋关,围陈留太守王赞,王赞败之,石勒退屯文石津。刘粲出轩辕、陈、汝等,皆克之。
时京师饥困多日,东海王闻汉兵将至,心不自安,遣使檄文征天下兵,使之驰援京师。临行,晋帝谓使者曰:“刘贼将兵在外,京师朝不保夕,今日尚可救之,如若迟延,恐无及也。”使者出,二旬之间,竟无至者,帝凄然。征南将军山简闻,遣都督王万将兵一万入援,王万得令,日夜兼程,弛赴京师。一日屯涅阳,支锅造饭。忽见南边一阵尘起,一彪人马如山洪般涌至,遮天蔽日,见人则杀,众将士大惊,王万未几披挂,仓皇上马,战不几回合,遂被擒于主君帐下,中坐一人,虎背熊腰,目光如矩,王万知其非胡人,曰:“今京师危急,陛下檄文四方,吾奉山将军命,冒死入援京师。”此人闻后不言。
且说中军之人绝非善类,此人姓王名如,京兆新丰人也。初为州里做事,为武吏,时雍州近北境,胡人多相侵,战乱不息,百姓难活,遂为流民至南阳。闻诏书令遣回乡里,流民以关中荒乱,皆不愿归。征南将军山简,南中郎将杜蕤奉旨令流民归,约期出发。王如乃暗结流民强壮无赖者,曰:“匈奴数犯京兆,烧杀戮略,吾等归,必然被掳,且吾家荒草丛生,食无定所,亦不免于亡。”流民曰:“如之奈何?”王如曰:“今山简、杜蕤不恤我等,推我入火坑,岂可忍乎?南阳丰足,在此就食,断可立足,反则反矣,何惧一命乎?”于是谋划已定,当夜击山简、杜蕤所置兵,尽杀之。杜蕤闻之,大惊,纠集所有兵众,攻王如,王如所将之人皆勇,两路人马战于涅阳,杜蕤兵竟不能胜,山简亦遣兵助之,王如反愈战愈勇,杜蕤遂大败,山简乃退夏口。贼众推王如为将,王如曰:“襄城乃国之重镇,今形势大好,不若乘胜取之,足以立足。”于是悉兵攻襄城,克之,遣使称臣于汉,以为北援。南安庞实,冯翊严嶷、长安侯脱等闻之,皆起兵,帅众攻城镇以应之,有众四万,官军不能制。
张宾闻之,乃言于石勒曰:“主公南征北战,所过皆克,令人无不丧胆,吾闻贼人王如,有众四万,据守襄城。王如乃一介武夫耳,百姓不附,不若取之。”石勒闻之有理,当日起三军,引兵赴南阳,王如、侯脱、严嶷等闻之,遣众一万拒勒。两军对圆,石勒于中军观之,
见敌众军容不整,曰:“皆乌合之众耳。”遂发兵击之,严嶷等不能敌,遂溃,石勒大军压上,尽俘其众,进兵至宛北。此时侯脱据宛,石勒攻之不胜,王如据穰城,恐其从后来袭,遂退十里安营,眼见粮草日渐少稀,而城不下,欲撤军。张宾曰:“将军若撤军,贼必然来追,恐不利也。”石勒曰:“攻之不胜,退而亦败,如之奈何?”张宾曰:“吾闻王如与侯脱,秦凉流人也,面上虽和,心则不睦,臣欲说之,使之相图也。”石勒闻之大喜。
张宾收拾行装,取五名伴随,骑马数匹,前至穰城,城上兵士呼曰:“城下何人?”张宾曰:“石将军坐下司马,有要事相商。”许久,大门开,窜出两众人马,将张宾等团团围住,一将从后出,曰:“我将将军有请。”张宾丝毫不惧,入于中帐,王如坐于其中,身边刀斧手若干,目露凶光,张宾拜,王如曰:“汝此来何事?”张宾曰:“受主公之托,特来求和。”王如曰:“石将军欲图我久矣,有何可言?”张宾曰:“非也。”于是如此如此,此来非欲图将军,来共商大业也。侯脱与王如素来有隙,皆欲相图,王如左右吴护曰:“石勒兵盛,吾与宛互为犄角,当共击石勒,且石勒素来无信,若舍侯脱而就石勒,大势去矣。”王如曰:“前者侯脱不听吾将令,反欲图我,吾甚恨之。”吴护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侯脱败,公亦不存也。”王如曰:“非也,石勒将兵来,必不久屯,吾可遣重金以结之,井河不犯,不亦可乎?”吴护出,叹曰:“石勒者,羯人也,重利忘义,不可深交。彼强我弱,犹如果脯在口,岂有不吃之理?大敌当前,王如不能舍恩怨,败之无疑也。”遂不辞而别,投奔建业而去。
王如遣使送石勒珍宝车马,曰:“将军远来,王公特来犒师。”石勒大喜,曰:“吾与王公虽为异族,然有惺惺相惜之感,如王公不以吾低贱之人,吾愿与其结为异族兄弟。吾闻王公年庚居长,吾愿拜其为兄。”使回,言于王如,王如大喜,与石勒于城外相见,曰:“吾闻石公欲与我结为兄弟,惶恐万分。”石勒曰:“与公结拜,乃吾之大幸也。”王如曰:“吾虽年长几岁,然才智不及公,既为兄弟,吾愿为弟,尊公为兄。”石勒闻之,并不推辞,当下焚香三柱,共拜天地。石勒曰:“今吾结为兄弟,吾大军来,不知屯归何处?弟不知有何高见否?”王如曰:“宛城侯脱,与弟有隙,其城粮草过万,汝可帅兵围之,旬月必下。”石勒大喜,曰:“还望弟助之。”王如遂遣兵五千助勒,夜令三军,鸡鸣而出,晨至苑门,勒使王如兵在前,攻之。严嶷闻之,骂曰:“王如猪狗,石勒背信之人,岂能信之?前者与伏利度结为兄弟,害伏利度,今与其结为兄弟,岂非害汝耶?伏利度乃北族之人,尚且害之,汝孰与比伏利度乎?”遂点拨人马救宛。
既至宛城,城门大开,遂帅军入,却不见人马,正疑惑间,忽鼓声四起,伏兵出,断其后路,石勒乃出曰:“今宛城已下,吾待汝多时,汝还不去械投降?”严嶷见事不济,乃降之。石勒遂斩侯脱,囚严嶷,尽并其众。继而南寇襄阳,攻拔城池三十余所。王如弟王璃言于王如曰:“石勒攻城拔寨,蛇贪不止,兄与其交情非深,待其攻无所攻,必向穰城。兄虽与石勒结拜兄弟,然其视之与侯脱、严嶷无异也。”王如始觉,惧,曰:“为之奈何?”璃曰:“吾等可遣兵诈言犒军,实则袭之。”王如从之,遂帅兵五百人,明为犒军,实欲诛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