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艰难站起身,眼窝深陷,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埃拉担心会被驱逐,所以派你过来,试探一个刚失去兄长的可怜人?多虑了,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叛军和维京人身上,没空折腾寄居在罗马宫的‘无地王’。”
痛失至亲,他无心维护平日那份冷静、睿智的人设,围绕小房间来回踱步,絮絮叨叨抱怨了近半小时,多次提到幼年一段古怪的经历。
“那时我才八岁,某日出宫闲逛,不慎误入一个吉普赛人的帐篷,里面又脏又乱,到处摆放着鸟类头骨与散发刺鼻气味的陶罐,我本想走,却被一颗圆润深邃的玻璃球吸引住了,凑近一看,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沼泽、浓雾、无穷无尽的芦苇、几间衰颓的渔家小屋,以及一个面目惶恐的年轻女人。我当时吓坏了,哭泣声引来侍卫,他们揪住女巫一顿毒打,对方却辩解这是我戴上王冠后,必将遭遇的命运!”
“预言应验了?”
“对,时间流逝,往事逐渐淡忘,可当我年满十六,被介绍与一个贵族小姐联姻时,才发现她和记忆中的脸庞是如此贴切!对,她注定是我的妻子,也注定会与我流亡到某片人迹罕至的沼泽。”
王弟拈起一块无酵饼,艰难地咀嚼几口,就着半杯葡萄酒吞咽下肚,“流亡,意味着我会输掉这场战争。”
察觉对方打算撂挑子,顾明渊赶紧提出备用计划,
“贵族、乡绅靠不住,那就替代品——海峡对岸的法兰克人。剥夺叛乱者的田产,有了这些土地,外加从主教身上搜刮的白银,足够雇佣一支佣兵团。
法兰克人的骑术远高于您麾下的贵族,而且,他们是外国人,在威塞克斯缺乏根基,没有能力发动叛乱。”
情急之下,他劝阿尔弗雷德从法兰克招募打手,前提是麦西亚的残余势力能拖住伊瓦尔,争取到至关重要的一个月。
盘点目前的国库储备,阿尔弗雷德发现这个方法确实可行,让修士取来纸笔,同顾明渊细细商讨招揽计划,直到午夜才将人放走。
......
翌日清晨,心怀忐忑的诸位宾客抵达王宫,发现吊桥外立着一排鲜血淋漓的十字架,三十多个被指控叛乱的贵族钉在上边,他们将死未死,残存着一口气,忍受着手腕与脚踝的剧痛,默默乞求死亡尽早到来。
怒火消退,阿尔弗雷德放弃大开杀戒的想法,对于尚存反抗能力的家族,他决定网开一面,等日后慢慢清算。
至于那些实力低微的家族,自然是断绝他们的传承,剥夺一切领地与财产,用来收买法兰克佣兵。
等到宾客来齐,新任主教迫不及待开始加冕仪式,抑扬顿挫完成祷告,然后伸出双手,从覆盖着红色丝绸的托盘上拿起王冠,置于半空中,一脸肃穆地等待对方回答。
“威塞克斯的阿尔弗雷德,你是否愿意坚守教义,保护子民不受邪恶侵扰......”
阿尔弗雷德双膝跪地,两手合十,头部微微前倾,身后披着一袭长长的纯黑天鹅绒披风,面部表情无悲无喜,坚定而又温和地回了句。
“我愿意。”
感受到头顶微微一沉,他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