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终于在布谷鸟归巢不再出没的时候听到了一则好消息:入赘的马尔基尼和姐姐完婚一年后被撤销关于“前线哨站弃军败退”的指控,他们阵列之后一个小军团中的120名骑兵迎来了联队长。
不服气的侣底人提出和这个新来的二十二岁的金发小子一对一决斗。结果在超过四百人的见证下,侣底人成功割伤了马尔基尼活灵活现的、用来诱敌的紫底白鹿披风,那正是埃提乌斯家的家徽。马尔基尼不客气地让对方摔个口啃泥,虽然短剑是拔出状态,可一对一决斗中,脚步灵活的马尔基尼哪怕二番战都未曾真正用过武器。战斗结束后,他亮出肩膀上带着帝国鹰徽的骑士徽章,和同样身为没落骑士阶层的营队长拥抱。
弗兰自认要做到像马尔基尼那么技艺娴熟还需要几年的磨练,当他自然地举起重达五十磅的攻城槌槌头的时候,他就有资格不被安排在辎重营。如果他在下一次战斗中斩获第一且不用负伤的话,或许才能和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比肩。
克里克廷闲下来的时候虽然流氓习气不改,却还是愿意同帝国未来的小将军聊天。那个家伙经常在放岗的时候端着一个木杯,里头盛放着胜利之后用以庆功的白葡萄酒,来到弗兰面前,告诉他某些魔幻而荒诞的事实:
“其实自康茂德时期起,帝国境内的叛乱分子...我是说在我们能控制的地盘上四处流窜的强盗,有一半曾经都是军人,就是那些没有更换装备的治安军。”
弗兰没有露出任何令克里克廷高兴的表情,十岁孩子脸上没有失落,只有的平淡的思考。
“士兵成建制的逋逃已经是旧时代延绵至今的一种风气,”克里克廷拍拍思考者的肩膀,半是取笑地望着他:“假使你是帝国方面军的指挥官,你该怎么做呢?”
他不等孩子回应,又自顾自地哂笑起来:“我们的皇帝有如前君康茂德般昏庸不学无术,却又不似他那般奢靡享受..真是一个怪病,如果想要扭转这将死未死的怪病,可不容易。”
这是要以外人的干预来扭转一个人的性情,当然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一个孩子尚且难以被暴力和绝对温情之外的因素彻底影响,何况是一个成年人,这个成年人如今还是统帅着千万人众的皇帝..是个逐渐失血国家的一君。
“明天还要打仗么?”弗兰打断了这个人试图诱导他深思的发言。
“你不看这几日几乎都不需要在训练之外的时间集结了么?”克里克廷总是以反问对待问题,好像这个样子就能在声势上高人一头。
“可我觉得,哥特人不会轻易撤退,他们等来了援兵,图灵根人。”
克里克廷顺着孩子沉思的视线,看到了穿着紫色披风的骑兵联队长,这个流氓出身的五十人队长就释然笑笑:“原来是有这一位告诉你咱这种人听不来的消息!”
他话音落得很重,极其鄙夷这类凭借裙带关系一跃升级的军旅世胄的子弟们,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罗马虽然不排斥日耳曼裔的金发小子当上将军,却不太可能让他们过于接近权力的中枢..除非已有三代人以上在帝国服侍过贵族。
“我们在北方的部队正在要求南撤。”紫色披风的马尔基尼在安顿好骑兵连队之后走到弗兰身边坐下,和加入军队后消息闭塞的“未来小将军”分享关于战争动向的话题。
“你和家里还有联络么?”
这个“家”当然是埃提乌斯家族,弗兰知道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在试着融入腐朽生活,一个姐姐嫁给了马尔基尼,可据说姐姐和上门女婿还是各玩各的..以一种恶臭的风情诠释罗马的忠贞。
所谓互不干扰。
“我原来的家族也有人竞选上护民官...在边境,那是十分要命的差使。”和弗兰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马尔基尼尽可能显得开朗而健谈,把一切军营里烦琐事物带来的烦恼尽可能压抑下去,不叫这个十岁孩子过早体验到别人身上的忧愁。
“父亲来信告诉我家里有一个表兄弟成了护民官,比利时高卢和西日耳曼行省帝国在七十年前就已经放弃了,如今又要放弃不列颠。”将紫色披风拉到一边,平时也着甲的马尔基尼无奈地摇摇头。
从不列颠撤军...放弃驻地管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在五十年前戴克里先逝世之前就被提起,但考虑到不列颠军团强悍的战斗力和万众一心的作风,皇帝害怕贸然削权会引发动乱,毕竟从三百年前开始边军作乱和禁卫军反叛是老传统。
“从几十年前开始,历任陛下不断收缩高卢地区防线,削减军费开支,暗中让极远的边境驻军因为缺少粮饷不得不减少规模..这就是省钱的陛下们的考虑了,但与之相对的是——城市里的剧院和角斗场一刻也不曾停歇,这是贵族们要求的,面对众口一声,陛下要是喂不饱这些人的胃口,就不再能成为大家的陛下了。”
马尔基尼说着说着发现某些关于时政的抱怨声还是不知不觉传到弗兰的耳朵里,他连忙起身致歉。却看到比他年轻十二岁的少年人严肃地点头回应:“不,我从你的话里得到很大的补益..能说实话的人总是不坏的。”
那个少年站起来活动身体,午后一个罗马时之后又快到步兵操练的时间了,营地门口搽着一柄剑,长官们就依靠这个来判断时间。
“这回西罗马的陛下坚持从不列颠撤军了吗?”弗兰语气沉重地问。
“不,也许比那更糟。”马尔基尼也站起来,“不列颠军团不会就范,他们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领到足够的军资..全军团上下洋溢着一股怨气,西罗马的瓦伦丁尼安陛下准备抛弃他们。第一批教士已经跟着渡船回来了,麦希浓的海军已经被派往不列颠海峡,接回这些只知道念经布道的秃子们..留在那里的长官乔瑟姆和侄子亚瑟是凯尔特裔,估计帝国会抛弃他们。”